你问我为何要加一个缘字?我又不是那位名叫元稹的诗人,没见过巫山,更没经历过爱妻逝去的人生经历,那里晓得当初原诗人作这首诗的心境和情怀。
不怪张晋先有些不解,这首诗的原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本来是原诗人悼念亡妻,索物托情之作,齐妙只取其中一截,将重心放在了修道二字上,难免不会有些强加扭做之感。
即便如此,张晋先依旧必须承认,这俩句诗的境界很深。
见张晋先摆明了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究模样,齐妙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继续解释,想了片刻,突然发现既然对方提到重修身治国等读书人应有的担当,自己岂不是可以可以借此为引,为接下来的降妖做铺垫。
“半缘修道半缘君,缘字何解?”
齐妙先是举杯轻抿一口清茶,回头看向早生白发的张晋先,略微思量斟酌了下语言继续道。
“缘一字意为巧妙,读书人讲格物,讲致知,讲穷纠实物道理,但道理一事不是事物,无法成方成圆一目了然,既然如此,又如何用三言两语来评判清楚?”
“所以啊,所谓道,不过是人心与天理,人心自知,天理也自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修道方式,有人洒脱,有人严谨,有人善取巧,有人苟于文,天下人作天下文章,谁又敢说谁的道不为正道?”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齐妙这番话刻意固执于缘一字,看似是将道理揉歪,细想下又有一些坏打正着的滋味,听的张晋先眉梢时凝时松,赞同与反对各半。
齐妙正色说完,没有放下茶杯而是仔细观察着张晋先脸上的表情,看到对方神情里并没有太过厌烦的意味,心中才略微放松,他就怕张晋先是个刻板迂腐的读书人,一般而言,读书人最喜欢较真,固执起来连南墙都敢去撞。
无论是格物致知,还是天下人做天下文章,都是凝练了多少代思想家的智慧,齐妙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思想水平到了什么程度,但想来应该不会比他那个时代更加精妙开放。
张晋先能听懂这些超越时代的大道理,代表他本身学识足够渊博,思想不是迂腐之辈,能将他说的道理听进心里。
只要能听到心里,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许多,不迂腐之人懂变通,懂变通之人一般不会太较真,齐妙这趟来的不仅仅只为了降伏狐妖,更希望能护住张晋先的周全,不管是肉身还是心魂,如果因为抓一只狐妖而让一位身肩南疆气运的读书人弄的陷入情劫,一蹶不振,实在是有些因小失大,甚至欠下因果。
不怕痴情种,就怕痴情加较真,这种人,最容易产生心结意魔。
见事情开头不错,齐妙凝看着张晋先再次道。
“张解元一直说此诗前后句意境有些冲突,可不知这前半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其实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初春时节花开稀少,庭院尚未姹紫嫣红一片绮旎,但仔细观望,仍有一番早春的美丽风景,很容易让人迷失在花景之中。”
说到这里,齐妙不待张晋先回神,话锋一转,骤然加重沉声继续道。
“花景迷人,人却不能误人,正如解元大人所说,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修身治国齐家,为了先贤遗愿人生抱负,这种情况下,理应将国事放在最上,自身事摆在其下,既然如此,即便这早春之花再过妩媚,对于心念家国,肩有重则的读书人而言,也不应该为此而迷失其中,忘乎读书人这三个字应有的担当。”
“红颜祸水,情字误人,须知大丈夫当立事业,万不可被情事乱其心志,尤其是本就殊途的人妖之情,张家解元,不知本大人………说的是否在理。”
………………
时间在旧茶变凉中度过,在新茶煮沸中煎熬,红颜祸水,情字误人,人妖殊途,话题已经挑到这里,里面的意思也就无需再多劝说了。
齐妙放下茶杯,静静等着张晋先的回答。
他这番话说的极快,根本不给张晋先多加思考的时间,最后再将这个沉重的问题留个张晋先自己,让他独自思量解答,虽然将原诗解的面目全非,但用在这里却出奇合适。
俩位魂使与陆缠山等几位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心想这厮能将歪理讲的如此堂皇,确实………也是种本事。
如果张晋先说是,齐妙顺理成章的将妖狐身份点明,然后亮出张世才的身份,用大理与大义强压住对方的心结意魔降伏狐妖,如果对方扔执迷不悔,他只能选择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