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先生愣了愣,随即指着田尚奇脸面笑道:“头二日还说起顾家那个精怪的小子,如今便要见面了么?顾青梧可还有其他的儿子?”
“顾氏三代单传,可不就是那小子么?当年他出生时,在下还派人送过贺礼,一转眼十多年,这小子都已长大成人了,不曾想竟是个精灵古怪,异于父祖之辈。”田尚奇亦笑着答了,又令童子带二人进来。
这田尚奇少时与老学究有同窗之谊,乃是三十年的老举人,曾在外县做过几年县教谕,后受澜沧先生相邀,辞官归乡,协助他创办青岩书院。可说如今青岩书院闻名川渝,田尚奇堪居半功。
顾青梧二人随着童子进了三省堂,但见里间两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正谈笑着,当即引着儿子往前快走几步,躬身拜倒,“青梧携幼子大郎,见过院长、田师。”
田尚奇面色慈祥,挥挥手笑着道:“你这孩子事事都好,就这执拗劲跟你父亲别无二致,快快坐下,别多礼了。”言罢,又吩咐小童上茶。
当下顾青梧寻了个凳子,半边屁股坐下。顾大郎辈分更低,自然只有候立父亲身后的,虽是老大的不愿意,但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只是低着头轻轻呼哧两声。
上方澜沧先生却似有意观察他一般,一双眼将他看了个通透,直叫顾青梧一身的不自在,怎么,难道院长识得大郎不成?
田尚奇见状,连忙咳嗽两声,打趣道:“老先生初见小童子,忆起当年风发乎?”
澜沧先生自知失礼,当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只道:“少年人朝气磅礴,真是叫人羡慕,老兄弟,咱们二人日薄西山,还能饮几回?”
顾青梧原本便是内敛之人,听得两个老头儿互打哑谜,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插话,脸上不免一红。所幸田尚奇将话题又转回到他身上,“青梧,今次秀才中试,我等还没恭喜你呢?”
顾青梧闻言,立时又要站起,却见田尚奇摆了摆手,复又续道,“坐下坐下,今日你正好来了,我且问你,日后有何打算?可是还要进上院深造的?”
顾青梧忙答道:“弟子资质愚钝,自知人力有穷时,此生举业已到尽头,故而今日前来,是想向二位师长辞学。家中老父年迈,身为人子的,自当在他老人家膝下尽孝,还望二位师长体谅。”
澜沧先生与田尚奇互望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答道:“你这孩子也忒妄自菲薄,也罢,你既已下定决心,老朽也不便为难你。只是学习一事,不拘于学堂,只要有心哪里都能读圣贤书,你可不能就此松懈,须知学问一事,当终身不缀。”
顾青梧正色答了,便又说道:“今日弟子前来,除了辞学一事,还有一事想求两位师长应允。”
“你且说来。”
顾青梧便又将顾大郎入书院求学一事说了。他话音一毕,却只见两个老头儿对望一眼,当即哈哈大笑,他不明就里,不自禁便将头往后偏去,这些时日他渐渐形成习惯,但有困顿,就想着儿子,儿子定有法子解决!
顾大郎也自惊疑不定,他并不清楚这两个老头儿心里打了什么主意,但总觉不踏实,似乎一股阴谋正悄然布局。
田尚奇瞧着父子二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当即忍住笑声,道:“青梧啊,你这孩子在书院也待了有十来年了,难道还不知书院的规矩么?若真是腹有诗书,便再是清贫,书院也是收的,但若胸无点墨,那便是天王老子来求情亦无用矣。”
顾青梧听到这里,心下一急,急忙解释道:“田师,大郎这孩子您老是知道的,向来最是聪慧,天资甚高远胜父祖,只因今夏救人而失了记忆,否则明年开春招生试,不需弟子相求,他也尽可进得书院。”虽说他并不强求儿子入书院求学,可若试也不试,便又太过不像话了。
澜沧先生点了点头,只道:“嗯,这事还是头次听说,你父亲治家有方,这孩子品行倒是不错。只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等虽是先生,却也不可不遵规矩。”他话中似乎一片为难,但听口气又留有余地。
顾青梧闻言,当下急得差点哭了出来,这便要站起、下跪相求,他身后顾大郎却按住他身子,温声道:“爹爹莫急,既是院长和田师有疑,不妨当场一试,若是孩儿真没这福分,那也不能叫两位前辈为难才是。”
顾大郎虽不曾与澜沧先生有过交集,但听他适才之言,总觉得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自不免暗生好胜之心,故而当场求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