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况笑道:“好哇!师姐气质如兰,这一株兰花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不……不是,我……我是要做个香囊,送给……送给师兄的。”
尤况一下子愣住了,恰如晴空里响了一个霹雳,内心五味杂陈。忽地,像是水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强笑道:“那很好啊!只不过那是去年的事了,不知今年长了没有。”
柳惜道:“我昨儿个去看过了,花已经开了。”
尤况心道:“原来你早有筹谋!我若此时折返回去,岂不是显得也忒小肚鸡肠了?”
想是这般想了,但心中郁结不吐不快,酸溜溜地说道:“师姐真是有心!”
柳惜羞道:“师兄就要走了,我想着送他一件物什,以表同门之谊。屈子言‘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师兄他是个正人君子,佩戴兰香最为合适。”
尤况略舒一口气,心道:“是呀,正是同门之谊!我又瞎吃什么干醋,师姐平时曾照顾我的,难道有少么?”
两人上得山顶,所幸夏夜里朗月甚明,有如白日。尤况一望山野无极,绵延千里,心中有几千几百个畅快要吼将出来,始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柳惜毫不犹豫,就似提前操练过的一般,拿刀子割了三根藤条,又编织成一束,将一端捆在老松树的树干上。柳惜道:“小师弟,你待会儿下去之后,可得小心些。”
又将藤条另一端往尤况腰间紧绕,再打了个结。两人一对视,念及当年三江九寨出逃之事,便与今日如出一辙,均都低眉一笑。
一个满怀感激,一个饱含浓情。
尤况扯住藤条就往下坠,下放得四五丈,一株孤栖峭壁的兰花开得正盛。尤况脸上见喜,右手翻掌往藤条又绕了一圈,慢慢松开左手去采那朵兰花。
这里泥土松动,不消多少力气,便即被尤况连根拔起。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怀中,就要往上爬。余光一瞥,忽见那凹处伸出来一个蛇头悠悠吐信。
尤况不免大惊,手上一松,直滑落了数尺。小心伏在壁上,一言也不敢发,唯恐它闻声而来。这滑滑腻腻,身长腰软的没骨头之物,正是尤况最为害怕的东西。
不敢再往那凹洞望上一眼,双脚抵到实处,提一口气,向上奋力一蹬。两手见机牢牢将藤条抓住,再看已上跃了一丈有余。
他此时已有了两年的内功根基,内力已然不浅。虽未练过轻功,但是竭力而为,一跃丈许实非难事。
尤况攀上了崖顶,将那朵兰花取出,竟丝毫没有伤损。柳惜接捧过后,尤况将花比人,互相映衬,只觉自己庸俗不堪,难免玷污了这花。愈看愈觉得这一株兰花清香怡人,圣洁高雅,半点不敢有亵渎之心,还是由柳惜拿住最是妥当。
仲夏里昼长夜短,这时天已微明。尤况忽道:“师姐,咱们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柳惜笑道:“不了,我有些累了。”
将兰花小心地摆放在地,自去瀑布旁洗手。她心中只想早些回去,晾晒兰花制作香囊,赶在卜璋离开前能亲手送了给他。虽不急于这一时,但柳惜早已万事俱备,如今既得了这株兰花,更是愈发的迫不及待了。
两人相携下山,各怀心事。没走多远,迎面却撞见一个身材矮胖的壮汉,正是穆其全!
二人大吃一惊,这后山若无穆其全允许,随意不能过来。柳惜之所以要深夜摘花,一来不愿为卜璋知晓,二来也是穆其全有令,擅越不得。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此?”穆其全厉声问道。
柳惜慌了神一时语塞,尤况道:“我瞧这里的兰花开得美,便想着摘下来送给师姐。”
穆其全见柳惜果然捧着一株兰花,心想到底是少年心事。但他心里实是要玉成卜璋与柳惜的好事,怎能让尤况这孤儿小子后来居上?
板着个脸道:“你自己要胡闹,那也随你,我有的是手段来对付。惜儿素来乖巧,你还要连她也祸害了?真把为师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尤况见穆其全言语只是冲着自己,若在以往哪肯干休,此际他只要为柳惜开脱,却正合心意。
柳惜也听出了意思,急道:“不是的……是……是我喜欢这花,才央求师弟来帮我摘的。”她终究羞于将真正原因在穆其全面前表明,好在无关大局,自是能省则省了。
“哼,你也与璋儿一样,来替他顶罪么?”穆其全转过头,又对尤况道,“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惜儿叫你来的,你也不计后果就这样来了?若是哪天她叫你去死,你便真就要去死了?璋儿一身正气,你却半点不学。如此不辨是非,真是枉费我一番教诲!”
尤况却在想:“若是师姐真叫我去死,我肯不肯呢?我贱命一条,生无所喜,死无所惧,自然也是肯的。”
穆其全又道:“怎么不说话了?你花花肠子不少,怎么现在就蔫儿了?”
这原是尤况十几年来得出的经验,若逢强敌,就该避其锋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待日后捣蛋使坏再行清算。想起昨日只因收敛不住,挨了巴掌叫苦不迭,这时严守阵地,绝不透露一丁点儿的意思。把“当场低头,绝不悔改”的要旨,发挥到了极致。
穆其全好似一掌打在棉花上,甚是不痛快。足踢尤况后膝,在他曲腿之时伸手钳住后颈。这一手擒拿,即是当日楚兴龙用以制住穆其全的手法,只是较之楚兴龙出手要更为狠辣。
这时尤况的身材已高过穆其全半个头不止,穆其全若想制他,此法最具奇效。
柳惜见状,不住哀劝。穆其全视若无睹,径直将尤况提来那棵老松前,说道:“你既如此钟意,我便让你在这里看个够!”
拿来藤条绑了尤况的双手,将他吊在树上。尤况脾气甚倔,始终一语不发,任由他对付,不信穆其全会将自己弄死。
柳惜自忖,此事都是为自己而起,不忍看尤况受罚。一会儿劝他好言认错,一会儿又苦求穆其全息怒。
哪知这两个都来了脾气,谁也没有听进去。
穆其全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硬气!惜儿,跟我回去!”柳惜急得哭了出来,还要再求,却被穆其全强行拉下了山去。
尤况心道:“哼,吊着便吊着,你最多也不过是饿我几天几夜。难道还真敢折磨死我不成?”
当下竟优哉游哉,独自欣赏这山顶的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