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漆黑阴沉的夜幕下,鱼白真看到了突如其来的光。
远方天际边,就在她和顾彦出现在甲板上的那一刻,夜幕里突然跃出四道灵光,裹狭巨大威能之势,一齐向他们的灵舟飞遁而来,在黑夜中灵芒闪耀刺眼无比,恍如他们背后疏朗的稀星,寒光闪闪。
他们像飞快划过天际的流星,快得只剩轨迹,速度带着冰凉杀气,由远而近地向他们飞来;近了却看到黑夜中耀目的白光里,他们都裹着一袭看不分明身形的黑袍,从身后的夜中隐现。
时间好像静止了,只有来者不善的威压在飞快吞没周围的一切。
鱼白真只感觉包括她在内的整个飞舟,都突然被几道强大神识锁定,一瞬间舟中所有人身子动弹不得,又好像被抽了大半力气似的无法抵抗。
鱼白真煞白着脸,却表情坚毅地把脊骨挺得笔直,努力站立在甲板上,昂首试图看清来人。
心下她却是心思百转,不动声色地竭力抽取体内所有可以调用的灵力和神识,又以神识伪装出一点凡人气机掩盖,尽力收敛周身气息,不让体内任何一丝灵力流转的异常波动外泄。
在鱼白真宽大的衣袖里,她手中默默将其输入进腰间的一枚玉佩里,然后用最后一点灵力划破手指,掺着指间涌出的鲜血,狠狠用力把玉佩捏碎。
做完这一切,鱼白真在剧烈的外压内耗中不住一阵脱力,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不过幸而她虽已引气入体,但现在连练气期修为都没到,在一众摇摇欲坠的凡人弟子中也没有显出不妥。
玉佩被捏碎后,鱼白真手中一道暗色的血光一闪而过,以光速飞快游驰向位于遥远北方的太初宗,就如她身后夜空里的一点星光,瞬间就湮灭在一片黑暗中。
她望向飞舟舷边峙立着的太初宗师兄弟,那两人在发现天边灵光时,便发现来者不善,情况危急,第一时间就拔剑出鞘,飞身向前保持警戒状,浑身散发严穆肃杀之气,两道剑意冲天而起,随时准备联合法阵发动蓄力已久的攻击。
北方刮来的风,凛冽地吹过她的发稍,她的脸庞。鱼白真晓得,来者实力并非顾彦路天离正面能敌,她只暗暗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地推延时间,为大家争取到一线生机。
希望她用尽灵力换来的回转之机,不要白费。
那抹血色灵光里,封存着她以神识和灵力拓印下来的当时她眼中的一幕,这是方才,她以血脉之法,用鱼家嫡系大房的传家玉佩,向在太初宗闭关的老祖和父亲发出了的生死求救之讯。
在这片无人管辖的荒野,还有几位金丹大能环伺拦截,宗门求救信号没有用,她也还不能用。此时,血脉传讯之法是寻找救援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异能被封印,修炼未开始,连身体都没长大,鱼白真此刻只能寄希翼于她家那万年靠不住的长辈,能看在顾彦也一起陷入险境的份上,靠谱一次,接到血讯后尽快赶来。
“不然……”鱼白真看着莫名其妙就招惹上门的一众高阶修士,不禁双手攥得青筋隐露,“这次真的很可能还没成长起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现在,她真的觉得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路天离和顾彦刚刚联手激发飞舟外围的全部防御法阵,转眼之间,那一众来历不明的神秘劫杀者已经飞快地到来。
神秘人遁光减慢下来,缓缓靠近太初宗的飞舟。面对持剑肃立,战意勃发的两个太初宗弟子,没有理会顾彦等人的质问和警告,兀自排开战阵。
他们中一黑袍修士背着手,凌空远远地站在一旁不动,另外三个还需御器飞行的金丹修士裹在黑色斗篷中,面容不显,一语不发,带着必杀之势齐齐出手,开始轰击飞舟的保护阵法。
大威力的符箓,术法,灵器,准确地向法阵每一个禁制弱点轰去。
鱼白真凤眼惊讶得微睁。能打破大宗门制式飞舟这样的大型飞行灵器的防御法阵,威力非同小可,来者使用的攻击手段杀伤力极大,在藏灵修真界中,这些都不是区区的金丹修士身家可以拥有的。
顾彦路天离都是太初宗鸣金剑峰的核心弟子,战力远胜同阶修士,一人一剑,凭着飞舟阵法之能,倒是守住了飞舟阵法中枢。可随着战斗进行久了,鱼白真越发察觉不对来。
但观其三人,仅凭金丹修为,在高空罡风中,边御器飞行边激烈战斗,毫无灵力不继之像,又大把大把地使用着价值不菲的大威力攻击宝物,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
耗费如此大代价,不惜得罪藏灵界的庞然大物太初宗,不会是以此牟利,但是这艘飞舟上除了十来个资质较好的凡人弟子,就是两个筑基修士,虽然在太初宗有一定地位,但有何德何能可以劳动这么多高阶修士同时这样大手笔地出手……?
藏灵修真界自古以来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高阶修士无合理缘故不得向随意低阶修士,尤其是年轻弟子出手。
有这样强大的阵容,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背后一定有大势力支持,会是谁……
鱼白真一面揣摩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背后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一面不断感应着血脉传讯之法的回应。她忽而心生毛骨悚然之感,转瞬,伴随一道天地威压,黑云中惊雷突现!
那些混蛋修士竟用出了上古秘宝天雷子来强攻!
抗拒不了的天地威压,鱼白真血液中的妖族血脉忍不住都要沸腾了。她离那被释放出来的一道天雷如此之近,满眼都是丝丝缕缕电光闪烁。千钧一发之际,鱼白真避无可避。
疯子!鱼白真努力压下血脉中的狂躁之意,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想要骂/娘,但下一瞬,天雷已经袭来,强势地击在飞舟本来固若金汤的防御阵法上。
“轰——”满天的紫雷电光中,鱼白真找不到了方向,只觉得法阵屏障有哪里破漏了,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痛感裹袭全身,皮肉翻滚开裂的疼痛一阵阵剧烈地传来,更要命的是,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骨髓都像浸入高炉里的钢水一般,炙痛得要焚烧起来了,她脸上有着妖异的绯红,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喊叫。
这样的痛苦,真是很久没有到尝过了……
鱼白真神魂在剧痛中昏昏沉沉,不甘地挣扎着。
她突然想起前世,无数次的战火中逃生,最后一次时的死亡,还有死前看到的光。
呵,真是太没用了啊。鱼白真眼神幽幽,她的神魂,顷刻之间,就清醒了过来。
不过就这点雷霆炼体的痛苦罢了,眼下的险境又算什么,多少次必死之劫,她都一次次闯出来了。
她可是杀神之名声震星际的大女魔头。
纵你手段百出法力通天又如何?她从不向任何人屈服!
在这极痛中,她心里并不悲伤,也不痛苦,反而,平静地如山间的一渊静潭。
死前自己的筹谋与使命,重生后身世里的纷扰和疑云,都在这时候离她远去,在非人的剧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之时,她终于获得了心灵的平静,她终于可以让灵魂得以憩息。
这是天雷对妖兽渡劫的焚血煅骨之痛。
如果此时鱼白真睁开双眼,她会看到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断渗出鲜血,新生的血液杂糅着丝丝缕缕地淡金色,伤口不断地产生,又极快的愈合……
痛苦如潮水般汹涌冲刷着她而来,也渐渐如潮水般退去。
一点一点地熬去苦难,鱼白真五感回归后,变得仿佛被以前更敏锐通透。飞舟不断地颠簸着,方才它的防护已经被轰破了一角,现在他们受到的攻击更加剧烈。尽管调动不了灵力,但飞舟上一片混乱中,鱼白真头脑中却十分冷静,看着一道道清晰的攻击轨迹,眸中冷然,足下踏江渡云步运起,身形飘逸灵动地在爆破的灵力间游离,只留下道道残影,巧妙地在飞舟上各个物品下隐蔽身形,躲避各个角度飞来的伤害。
这时,就是这个夜晚里,起初,下方荒野里的凡人和低阶修士,看到的斗法场面了。
一阵巨力向飞舟上众人袭来,鱼白真身体一荡,唇边渗出一丝鲜血,双手死死攀住了身边的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桅杆。周围的甲板上,已经躺着许多昏迷不醒的新晋弟子。
她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还在持剑血战的顾彦,下一瞬间,飞舟更加剧烈地颠簸起来,摇晃着下坠,直至从云层之上坠落,才开始减速,最后勉强停在低空中。
……
鱼白真伤上加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眉心有一抽象符文微亮,颈间一块系着色泽光艳得如同鲜血自动凝聚而成的正红色绸带的虎形玉符,仿若凭空地出现,浮动着莹莹白光,光点散开来,温柔地笼罩在她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