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的啜泣声低了下去。
而爹只是拽着他手,想趁着清醒将后事交待清楚。
“再替你幺妹寻一门好亲事。还债剩下的银子,留出幺娘的嫁妆,给你二娘收着。剩下的,给我操办丧事。”
说着,目光扫过一众人,“丧事后,就是勇毅当家。我只说一句,子孙银,人人有份。老四家的都还了赌债,就不分了。”
二娘也不说话,就没有人敢接话了。
最后,爹拉着他手,一语未尽就先吐出一口血痰来,陷入昏迷。
中间郎中扎针清醒过一次,却又吐了血,牙关紧咬,粥汤不进。郎中摇摇头。
出了房,才说像了狗瘟的症状,不要被他抓到咬到。
拖了几日,罪没少受,就去了。
死前回光返照,说不出话来,便只是看着他。那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他跪下去磕头:“爹,儿子答应你。”
二弟哭着磕头:“爹,您安心去吧,儿子就带人去将后山的野狗都打杀了。”
小弟也哭:“爹,以后我再也不赌了,你起来打我吧。我听您的话,再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五妹只是哭:“爹,我错了,不绝食了,也不闹着要出家当姑子。我不嫁顾家大郎了。”
他跪行至床前,说:“爹,以后二娘仍然住在上房,就和爹您还在的时候一样,儿子给她养老送终。”
然后,他注意到爹是死不瞑目。
眼中弥散着血腥雾气。
伸出手,才在他手心下阖了眼。
口中全是血,混合着痰涎,好像干涸死于岸边水洼的鱼般张着嘴,红得夺目。
时间依稀很长,却又恍惚极短。
临终一幕幕,就在他面嗖的一下,灰飞烟灭。
乔勇毅怔怔望去,自枝叶间隙漏的微黄柔光映照着爹依稀的背影,也在那一刹支离破碎,成了灰。
一炷香,已经燃尽。
只有烟灰余烬。烟气浓郁,扑面而来,像极了他爹总提着的烟袋。
吧啦吧啦吐出个烟圈,拿不定主意,敲了敲烟袋。
很是熟悉。
“师兄,借一步说话。”乔家请的知宾突然唤了乔勇毅一声,他蓦地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看看近在咫尺的顾家小娘子,面容精致如玉,眼神温和,神情淡漠。
仿佛身周再汹涌也难掀她眼底一丝微波。
依稀心惊。是她,龙门镖局的小当家,据说也学了顾家家传功夫……引狼入室。
还言之凿凿,看他顺眼,便只收一百两银。据说,眼见着他们打了起来,也不忙着走,就在一旁看着……小小年纪,已经颇有蛇蝎美人之风。
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摘星楼,倒是令桃花坞都为之震动……不过,龙神庙不发话,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想到这里,乔勇毅又看看那“铁口直断”四个字。
下山前,师父替他占卜过一卦,不要招惹这些江湖异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顾家的小女儿,据说就是这样的一朵桃花小妖,一根猴儿毫毛变的。
自小就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儿。要他说,巾帼不让须眉,顾樊川倒是养出了一对好儿孙。
乔勇毅收回视线,转身就走,帮忙抬起寿棺一角。
有老成的人,在地上铺开一块红布。反正棺材一角沾了地气,便缓缓落下来吧。
这换绳索的事,反倒是细枝末节。
知宾在棺材前,细究这一处的棺盖缝隙。
见了光呢。
地上是堪堪落了满地的白槐花。知宾松了一口气,兴许还好。
抬头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