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就不信了,王爷还能在这儿耗到子时不成?”
老僧入定一般,严弘知重新坐回去。视线虽是停留在书面上,眼前不时会晃过表弟那副嘲讽的嘴脸,怎么想,他都好像是故意的。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就更不能输了!
憋着一股劲儿,严弘知继续等待。
中天一轮明月,因大暑之后水汽盛,皎洁之中又飘着一层朦胧薄雾。
饿的眼看要迈不动步子,严弘知喝醉了似的,晃晃悠悠推开院门儿,之前还不满风宇将他的安排在这处荒僻的院落,如今却体味出好处来,起码偷偷摸摸出门买炊饼,小心一点,没有被人当场撞破的忧虑。
确认周遭左近确实没人,怀揣十几枚铜钱的严弘知兴冲冲地隐入夜色之中。
因心情雀跃的缘故,先前听起来聒噪的蛙鸣,此刻竟都如丝竹一般悦耳。
两日啊,差不多两日的时间,也就昨晚吴述送来一些残羹冷炙。偏他当时还没有这个深谋远虑,只吃了区区几块猪腿肉。
如今后悔了,心情再烦闷,事情再紧急,都比不得先填饱肚子重要——这可是他最近悟出来的。
这一趟来保州府,被动之下,也算是有所收获。起码知道,家中过着众星拱辰的日子,外人可未必待你如至宝。再者,粮食是多么的可贵——这些,可都要拜自己那个面目可憎的表兄所赐。
若不然,此时的自己形同闯入凶险森林的幼兽,被豺狼分食。
这么一想,蛇蝎心肠的表弟当居首功?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严弘知猛地摇头:首功个屁!
顺利出王府,沿着灯火的方向一路北去。
渐渐地,人声也多了。刚刚在运河边结束工作的纤夫结伴归家,里巷仍袅袅飘着炊烟,徐徐夜风送来饭食的香味。普通百姓三餐不见多丰盛,却充满了人情味。
从前嗤之以鼻的东西,经历过一些波折,才懂得他的珍贵之处。
走到雾袖街上,严弘知茫然四顾。
他本想买几个炊饼来着,因不熟悉道路,走来走去,街边都是店家,哪有那个摆摊子卖炊饼的老汉?
抬头看,描金锲刻的一方楠木牌匾上,写着的好像是……登天两个字?
走了这么久的路,身体已经无法再坚持,严弘知一咬牙,走进登天楼。
这种大酒楼,一楼厅院坐的都是银钱少的酒客,这些去处被称为“门床马道”。有钱的上楼叫“登山”,能登几楼,就看酒店有几层。
以严弘知目前十几枚铜钱的财力,就算是留在门床马道,都很勉强。
见周围酒客把盏对饮,桌案上铺了不少下酒菜。严弘知咽了口唾沫,决定赊账。
反正他又不是还不起,不过是迟些日子罢了。
店小二激灵的很,见严弘知落座,赶紧端着茶壶上前,做这个营生久了,看人的本事练就不少。小二见严弘知穿着不俗,忙劝道:“这位公子,还请上面登山去,留在这门床马道,有辱您的身份。”
身上傍身钱少,难免心虚。严弘知面上一红,刚要推拒,却见一行人,招招摇摇地步入登天楼。
为首的那个,着一身名贵缂丝长衫,嘴上骂骂咧咧:“害得本公子将养了好些日子,身体这才转好。下次等本公子再见那狗王爷,一定要给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