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谈个锤子谈,原本崔流川苦思冥想打好了一肚子腹稿,试图以自己的开诚布公,来换取一些可真可假的言语,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给那家伙把话全给说完了,而且极其开门见山,根本不需要他事后去揣摩。
转身就走。
苍耳忍不住出声问道“真谈完了?”
崔流川像是跟自己脖子有仇似的,重重点头,有不把下巴戳进胸膛不罢休的架势。
苍耳哑然失笑。
回到客栈后,崔流川重重关住门窗,示意外边那个盯梢的家伙,自己老老实实在屋子里,没瞎跑。
收敛起心中郁闷,崔流川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苍耳那番言语,真假难辨。
之前那两位焗脸死囚,以及在壶口镇外那场突如其来的伏杀,即便只是试探,仍抱着能够成功杀死李莫申的想法。
但是后来刀锋一转,似乎先前的种种,又成了故布疑阵,真正的目标,只是他,而非李莫申。
崔流川设想了几种可能,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能够从苍耳口中得到那番言语,已经不能奢望再多,至于之后该怎样斡旋,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晃了晃脑袋,崔流川出那册从过年后就再没读过的小夫子,缓缓读了起来,只是读得如何慢,如何字斟句酌,都读不出之前在张巨天祖宅中的感觉。
崔流川苦笑不已,合上书籍,脱掉靴子,坐在床榻上,真气火龙在各大气府窍穴游走,默默以山岳式气府窍穴运停之法让真气在体内游走,反反复复。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家乡习俗,应该理发去旧,祈求一年风调雨顺鸿运当头,以及驱除害虫,又有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的民间谚语。
崔流川起了个大早,在小镇一位剃头匠的铺子里,理发去旧后,挎着行囊背着剑,出了小镇。
然后一头扎进一条蜿蜒小路,步履如飞,风驰电掣,期间不断来回穿梭,眼花缭乱,十数里之后,才重新回到那条通往青硯山方向的小路,缓慢而行。
半个时辰后,再次钻进道路旁的密林中,宛若猿猴翻转腾挪,直到穿林而出,便席地而坐,吃过干粮后,再次起身,乐此不疲。
只是两个时辰后,在看到那个家伙仍远远吊在身后,悠哉悠哉,这会儿居然还骑着马,伸手一招,一只掠空隼便停
留在肩头。
然后居然笑眯眯向他招手打招呼。
崔流川哀叹一声,果真是逃不出手掌心,只得老老实实走路,没那个闹腾的心思了。
黄州城声势浩大的历经半月有余的肃清,终于在二月二这一天,落下帷幕。
在明月楼修士的从旁协助下,几乎没有遇到过能够称之为麻烦的事情,势如破竹。共计十家十二族,能够得着皇帝陛下口中头颅资格的,便有四百余颗,而且颗颗有据可查,确凿无疑。
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早已经回京,只留下武秘书郎苏契坐镇已定的大局。
对于那位拥有六品武夫体魄,在这半月中殚精竭虑如今仍是形容憔悴双颧凹陷的年轻人的心性手段,苏契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竖起大拇指。
一人,就能抵得上能够被委以重任的十余大赵耗费巨大所培养的谍子死士,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想到这里,更在心底里为慧眼识珠的陛下竖起大拇指。
若是按照自己的行事风格,恐怕当时一脚踩碎的,就不单单是那条密道,还有萧的脑袋。
柴毁骨立眼眸却焕发异样神采的萧看着一摞摞整理规整好、被一一搬出州牧府大门,最终会由明月楼修士负责押送至京城的档案,萧望向那位魁梧男子,笑道“苏将军,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是先按兵不动,籍此或许还能钓出一两条大鱼,还是就此收网?”
苏契却是撇开话题问道“你那个族妹,就是姚桐兴的小妾,该如何处置?”
年轻人笑容阴森笑道“既然是连坐的诛九族之罪,自然是一并斩首,以儆效尤。下官断然不会做那徇私枉法的事情,更不会求情。”
苏契气笑道“萧,以后少在老子面前瞎晃悠,否则老子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拳给你打回娘胎去。”
年轻人笑道“下官谨记!”
苏契沉声道“就此收网,接下来的事情,也都与你萧无关。”
萧有些犹豫不决,刚想说话,却被苏契抬手打断,冷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耐大了,就有胆子问东问西?”
萧惶恐道“下官不敢!”
苏契嗤笑道“也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年轻人战战兢兢,眼神晦暗。
魁梧男子转身离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似乎觉得再多看一眼年轻人,都会忍不住宰了他。
陛下离开前,要他问萧一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杀机重重。
被他当作棋子的萧云笙,该如何处置。
萧的回答,不能说坏,但也不能说好。
至少保住了一条命,也仅仅是保住了一条命,再多一点好处,都没为自己争到。
在魁梧男子离开后,萧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方才,苏契是真有打杀自己的打算。
回到屋中,萧瘫坐在椅子上,身心俱疲,那个极其重要的关节,很快就想明白,只是木已成舟,再画蛇添足,都于事无补,甚至于变成大祸临头,都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可以肯定,那位沙场武将出身的武秘书郎,是最希望也最愿意看到他大祸临头那个。
道不同,不相为谋!
柴毁骨立的年轻人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敲打面前案几,心中开始梳理这半月余让他感觉如鱼得水的殚精竭虑,却没有半点身心俱疲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病态的快感。
比起大赵历史上那些囊括整座王朝的大刀阔斧,似乎此次皇帝陛下,要做得更加彻底,影响之大之深远,难以想象,宛若一颗石子坠入一座风平浪静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散开,接下来肯定是朝野震动的哗然结果。
与太祖皇帝杀到举朝无官的血腥历史相比,似乎只是小打小闹,其实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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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余年的国祚江山,代代更迭,如今的朝堂,其中的盘根错节利益交错,远不是太祖皇帝在位时能够比拟的。
那个时候,大赵是常家的大赵,如何清扫屋子,是主人家说了算。如今的大赵,仍是常家的大赵,却多了一堆指手画脚的长舌妇,处处掣肘。
难度之大,不啻于将整座宅子推翻重建。
年轻手指停止敲击动作,缓缓睁开双眸,微微一笑。
咱们皇帝陛下,是会成为那名留青史的明君,还是那遗臭万年的昏君?
无所谓!
只要在能够在那本书上,留下我萧的名字,就好。
年轻人重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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