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仗剑潇洒走江湖,很潇洒。
崔流川一路向北而去,是快是慢,都由着心来,这大概就是在规矩之内行事,无拘无束,快意至极。
大概估算自己脚力,最终崔流川在太阳落山之前,恰好赶到距离黄州城百里之外的一座小镇,期间数次离开大道,不过一两刻钟光景,便再次返回。
在进入小镇之前,崔流川停下脚步,转头回望,只是一瞥,便走进镇中,来到镇中唯一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吃过晚饭后,回到屋中,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未曾去想那最耗心神人性善恶,而是思索为何不是李莫申,而是自己。
离开茂山背上之后,似乎被人盯梢了,所以数次离开大道,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不出所料。
而且崔流川有七八分把握确定,那位负责人心人性堪定的苍耳,仍是幕后主使。
还阴魂不散了?
当下所面临的难题,是按兵不动,还是再策划一出反杀?
只是没有了白衣小童,如何能将那位说好听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说难听点就是贪生怕死的苍耳,给成功引诱出来?他可没那份能够影响心境的能耐。
按兵不动?更不可取。
如今孤身一人,没有能作为定心丸的白衣小童压胜,可能什么时候被人背后捅了刀子,都不知道。
崔流川蓦然睁开双眸,双手将头发胡乱抓一通,顺势倒在床榻上,面色悲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算是领教到了。
如此说来,倒有些想念那些一心练拳、练剑、读小夫子的日子,哪怕时时刻刻都遭受莫大苦楚,也能心无旁骛地遭罪或者自己找罪受。
只是人生到底是不能事事如意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忧愁。
崔流川哀叹一声,重新盘腿做起,思忖片刻,大致想出几个可行的应对策略,再在脑海中一一对比、排除,最终敲定了那个当下最妥当也相对而言不那么难以施行的策略。几次深呼吸后,开始让自身气机缓缓流转,以滴水石穿的笨拙方法,攀登那几座高大关隘。
上三品武夫致力于打通人体窍穴,开辟用以存储真气的府邸,人体小天地中每多出一座府邸,自然便能会强上一分,直到三百六十正穴全部开辟出一座座气象不俗的府邸,便是世俗眼中的武道巅峰,即九品大宗师巅峰境界。
那一座座府邸是只能遮风挡雨的寒酸茅屋,还是雕栏玉砌的豪奢宅院,所能存储真气的多少、对于武夫立身根本体魄熬炼的凝实程度,便是云泥之别。
在人体小天地内开辟府邸的顺序,以及如何打造每座府邸的规模大小气象高低,避免出现喧宾夺主的情况,又是一门高深学问。
所以不管是求长生大道的修行人,还是试图以武入道的武夫之流,不论天资好坏,都逃不过以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将自身大道、武道磨砺得珠圆玉润,为日后大道登顶铺平道路。
急功近利,山上山下,都很忌讳。不是没有天之骄子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胜枚举,以前有,现在有,将来也必然会有。
如今崔流川的武道底子,已经打到足够好,而且他的性子,并不是那种因为取得一点成就就沾沾自喜的毛躁性子。
所以他很愿意静下心来,去做那些看似无用的小事。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崔流川缓缓睁开双眼,轻手轻脚翻窗而出,在小镇错落有致的屋顶上腾挪跳跃,很快就来到小镇外一座荒废的武庙前,站定后,试探性问道“咱们谈谈?”
没有得到答复。
崔流川笑道“不用这样吧,好歹也是老熟人了。”
依旧寂寥无声。
崔流川无奈道“再这样就没意思了!”
还是没有得到答复!
崔流川无奈叹息,看来自己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无奈转身离去。
在崔流川离开很久之后,从破败武庙里边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苍耳!
他面色沉重,倒不是说因为崔流川发现他的踪迹而忧心忡忡,而是因为,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原先只是接到他所效命的家族命令,对那位名为崔流川的少年进行心性堪定,判断能否为我所用,以及一步步做局,最好能让两人心生嫌隙,最终让李莫申顺其自然地客死他乡。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负责崔流川人心堪定的苍耳,才会写一语双关的难堪大用四字,既是对崔流川的贬低,又是肯定。
至少在为我所用一事上,如何劳心劳力,都无法将那小小的嫌隙,变作可能悍然杀人的死仇。为了验证心中猜想,苍耳又在壶口镇那边设计了一场没有丝毫谋略可言的伏杀。
其实在壶口镇自己好似鬼迷心窍,出现在那座宅邸,最后被摆了一道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异样。
在那之后,视线从故布疑阵的李莫申转到这位名为崔流川的少年身上,便是彻底的图穷匕见了。
而且之前他们三番两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再出现,得到的命令,却只是在原地等待就好。
苍耳自认为自己所效命的柳家,确实势大,却也只是世俗中的一方豪阀,否则想要对付李莫申,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而且没有道理去跟一位少年武夫过不去,更没有出现那么多的诡异状况,仍气定神闲的理由,自然,也不会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可以笃定失去他
们踪迹一段时间后,只要在原地守株待兔,仍会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那么就只能有一个可能,如今他所效命的大赵京城柳家,只是一个提线木偶,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如今的苍耳,甚至都不晓得,对于这位少年,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所要做的,就只是简简单单对少年进行心性堪定,以及每次消失再现身之后,心境的变化,事无巨细。
知道得越少,距离真相越远,苍耳反而觉得更加惴惴不安。
似乎自己在这盘棋局中,就只是一个随手可丢弃的棋子,下一步会怎么走,会如何走,根本没有半点轨迹可寻,似乎只要下一枚棋子尘埃落定,他便会惨淡出局。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好,很不好。
武庙破烂屋顶上,突然传来轻微摩擦声,苍耳下意识抬头望去,顿时闪电向远处掠去,直到距离武庙十丈,才停下身形,脸色阴沉地望向那位去而复返的少年。
崔流川一个跳跃从武庙破烂屋顶上一跃而下,有些无奈,好歹也是位六品武夫,就真怕死到了这种程度?
崔流川站在原地,问道“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吧?”
苍耳沉声问道“咱们之间,似乎是死仇,应该没那个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可能吧?如果是要我跟你光明正大决一死战,奉劝你不要有这种可笑的想法,省了那口唾沫!”
崔流川笑容意味深长道“就这么怕死?”
苍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对此崔流川没有感觉到意外,真正因为一两句言语不对劲就视为生平大敌除之而后快的,有,但是少。
况且他这种拙劣到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一眼瞧出来的激将法,上当的,当然有,但那是在胸有成竹的前提下,而根据白衣小童的说法,这个叫做苍耳的家伙,是个不允许有偶然出现的谨慎性子。
否则很可能是一位九境修士的白衣小童,对苍耳的心境做手脚,也只是让他出现在张巨天家的祖宅。虽说可能有白衣小童的故意为之,但仍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让这么个家伙惦记上,实在是憋屈得不行。
崔流川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吊在我屁股后头,闻屁好玩儿啊!”
苍耳仍是以微微一笑,予以回应。
苍耳突然说道“想怎么谈?”
崔流川愣神片刻,讶异道“不是说没得谈?”
苍耳无所谓道“突然觉得还是可以谈一谈的!”
苍耳继续说道“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为你性命来的,至少目前不是,而且在某些时候,还会暗中帮你解决一些小事。所以即便运气好,将我打杀了,也没用,因为接下来,还会有另外一个我,信不信由你。”
崔流川眼神无奈!
苍耳轻轻抬手,示意崔流川可以言语了。
崔流川悲苦道“谈完了!”
这次轮到苍耳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