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进城,路痴少年留了个心眼,在街道上,留下一缕小小的剑气,作为路标,出城时,便宛若有了阳关大道。除非他宋青牧两条腿是斜着长的,不然肯定能出城。
少年每走上数十步,便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去寻找那缕剑气,如此往复,在县城的大小街道上,兜兜转转。
在与一行四人,还有一匹比起驴子都不如的缺门牙老马擦肩而过后,少年再次站定,然后,便有些惊慌失措。
先前留下的剑气,此时如同一团乱麻,再无迹可寻。
太阳落山后,夜幕沉沉,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都闭门谢客。
在城门关闭前,一头叫声极其刺耳难听的矮驴子,趁着夜色入了城,一位穿着大花棉袄的小脚老太太,盘腿坐在矮驴背上,神神叨叨,小脚老太身穿红花大棉袄,还有一条大得出奇的黑棉裤,鞋子是常见的绣花鞋,不过左脚鞋面却破了一个洞,露出脏兮兮的脚面。
小脚老太骑着矮驴,招摇过市,街道上偶有路人,在见到邋里邋遢、长相吓人的骑驴老太之后,都主动让出道路,远远躲开。老太不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门牙一颗宽大而短,一颗狭窄而长,就是闭上嘴,也仍能看到狭窄细长的门牙,而且老太身上,臭气熏天,似乎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
老太生了一副贼眉鼠眼的刻薄面相,骑着矮驴,来到一家多是行脚商贾停留的腌臜客栈,名为“至福”。客栈门前的匾额,破破烂烂不说,充当门面的“至福客栈”四字,也尽不如人意,仿佛是客栈小二在刚睡醒的时候,用一支让耗子啃了的毛笔,闭着眼睛随意画出,全无筋骨可言,一眼看去,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老太咧嘴一笑,脚后跟轻轻敲驴背,矮驴抬蹄进入客栈大门,来到院子角落的马厩中。此时,一匹缺门牙的老马正在马厩里悠然啃草。
老太见此情形,一拍驴背,嗓音尖锐道“这马也忒丑忒埋汰了。”
矮驴也呲牙,似在嘲讽这位埋汰的“本家”。
缺门牙的老马则尥了尥蹶子,打了
个鼻响,着实让老太给熏着了,眼神嫌弃。
清水县城的一栋小楼外,脂粉味浓得发腻,只是没有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花娇娘在招徕客人,却也不冷清,三三两两的县城居民,结伴而来,有说有笑。
楼前匾额上,以正楷写有“鸡窝”二字,意境十足,只是这是一家青楼,清水县城唯一一家上得了台面的青楼。
鸡窝可是清水县城近几日最热闹的地方,倒不是老鸨又从哪里搜罗来几个水灵的姑娘或是又有哪座州府中的名妓坐台,而是来了一位说书先生。
要说这说书先生,也是个独树一帜的,不去茶楼酒肆,偏偏要在青楼勾栏的声色场所说书,可这位说书先生,也不是是个十足的色胚流氓,要近水楼台,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对于姑娘们的调笑抛媚眼、甚至有意无意露出胸前风光,都视而不见,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做到了极致。
在每日深夜散场之后,说书先生便会离开,一刻也不多留。
大概在几天前,这位青衫麻鞋的说书先生,找到鸡窝话事人询问能不能在鸡窝里,每日夜里占用一两个时辰,用来说书。
当时鸡窝老鸨觉得这位看上去像位读书人的说书先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鸡窝是啥地方,用屁股想都知道,你不在酒肆茶楼、天桥底下说书,却要跑到名副其实的鸡窝里,那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若是碰上喝大了的客人,就是让人当场给撵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当天夜里,在鸡窝一楼,便临时搭建出一个小小的台子。
没法子,清水县城这么个小城,兜里有银子,又好这口的,不多,近来生意实在是差强人意,就连帮工的仆役的工钱,都有点捉襟见肘,更别提姑娘们胭脂水粉的开销。
青楼勾栏是销金窟不假,但前提是有富家公子、阔绰老爷愿意扔银子听响。
死马当活马医的鸡窝老鸨,就捏着鼻子认了。
没成想,这位说书先生的本事不大,可这噱头好啊,在第一日,鸡窝一楼的桌子,就满满当当。
虽说不少是看热闹的,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可到底,酒水钱比起以前,多了不少,再加上一些干果蜜饯,也能算一笔不小的收入。当然,重中之重,是那些平日里有贼心没贼胆的,借着听书的由头,一溜烟儿,就溜到姑娘床上,自在快活。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位说书先生,每日只拿一百枚铜钱,多出来的,一律都交由鸡窝老鸨,算是借用场地的租金。
那位说书先生,在鸡窝里边说书,今日,已是第五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