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说完一场的说书先生,捏起身旁案桌上的茶杯,抿了两口茶润喉,身后有的椅子,也不坐,只是站在略高于地面的台子上,趁热打铁道“方才说到百年前安溪府那一场肆虐百日的涝灾,至于是不是有江龙作祟,不得而知,也不再多说,说多反而无益,点到为止。接下来,马某给诸位听客说说,发生在咱们脚下地头,十几年前,那场诡谲饥荒。”
说到这里,马马姓说书先生顿了顿,停滞了片刻。
场下人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人出声。
“说到这场莫名而又诡谲的饥荒,想来在座诸位,大概心里都有数,其中凄苦不提,哀鸿遍野也不必细说,马某就给诸位细细说道说道,这场惊动朝廷,来也快去也快的饥荒,到底怪在哪里,其中,又有并非人尽皆知,却无伤大雅的内幕。”
说书先生嗓音低沉道“十四年前,也就是永历三年,清水县这一年,都风调雨顺,日头大,雨水足,老天爷也没使绊子,那年的谷黍饱满,可以说,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丰收年。可就在中元节那晚,变故横生,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铺天盖地而来,接下来,结果不言而喻,当年连同往年余粮,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寸草不生,就连一些家畜,都惨遭毒手,骨头都啃个干净。蝗灾是凶不假,可诸位听客,可曾见过能食木噬骨的蝗虫?怕是听都没听过!”
说书先生又停滞了片刻,似乎根本没看到场下人的表情,继续说道“更怪的是,蝗灾仅发生在清水县境内,再往外,连一只蝗虫腿,都不曾见到。而且在吃干抹尽之后,茫茫如海的蝗虫大军,就像声势浩大的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而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若说是有成了气候的妖魔作祟,可朝廷浩浩荡荡的掘地三尺,再加上仙师做法,结果,连小妖小魔都没抓到一只。后来,就不了了之,至于其中有没有内幕,肯定是有的,仍是之前那般,点到为止。”
接下来,往日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的马姓说书先生,言语之间,竟有些含糊起来,嗓音也不再低沉有力,只是粗略提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市井坊间传闻,似乎是有所忌讳。
而说书先生所说的诡谲饥荒,只要是如今生活在清水县的百姓居民,都有耳闻。甚至在座不少人,都是死里逃生。
那年的饥荒,不似历史上的灾涝年,苦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家底殷实的富庶人家,该怎么过怎么过。
那年,平头百姓、达官显贵,都一视同仁。
那年,清水县人口锐减三成,若不是朝廷救灾及时,或许,会更多。
鸡窝二楼。
一位身着乌金云绣衫,眉眼讨人喜欢的少女,双臂围拢,放在朱漆栏杆上,脚尖轻轻敲击地板,偏着脑袋,百无聊赖。少女身旁,是一位带着墨绿色帷帽身材高大的少年少年,腰间悬玉环,背负阔剑。
不远处的一间房屋内,木床吱呀作响,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叫骂和女人的娇嗔呻吟。
少女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指向那间光着身子打架的屋子,一本正经道“心猿,那间屋子里,有对狗男女,你去瞅瞅,说不准,那不守妇道的娘们,以后就和你对上眼儿,成了你媳妇儿呢?反正有这顶绿帽子在,不怕别人不知道你家婆姨现在在别人床上呢!”
帷帽少年转过身,摘下只有远游时,才会戴上用来遮蔽风沙的帷帽,露出一张病恹恹的苍白面孔,“顾意马,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
少女眨眨眼,一脸无辜道“不能!”
少年似笑非笑道,手指轻轻拨弄腰间玉环,“如果师父听到刚刚你说的话,你说你会不会吃板子?”
少女故作恍然道“师兄,你说这位先生,还挺能胡扯的嘛,安溪府那种穷乡僻壤,不是说山运水根,不出彩吗?哪头没脑子的江龙,会在那里修行,这不是自断前路嘛!”
对于自家师妹的古灵精怪,少年早已习以为常。
少年似笑非笑道“顾女侠原来出门都不带眼睛的,那头江虺头颅,不是就挂在山门前。还是说,顾仙女的眼界,已经高到天上,
直指大道山巅,小妖小魔,都入不了法眼,对不对?”
少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帷帽少年扯扯嘴角,突然心生感应,沉声道“对于世俗凡人来说,其实是龙是蛇,差别不大,他们关心的,只是茶米油盐。更高处的风光,究竟有多高?都是高不可攀!”
少女一副牙酸的可爱模样,拆台道“没想到咱们一心只求剑道的顾心猿,还能和那些书院里的书呆子一样,伤春悲秋?酸死个人。要不干脆改换门庭,欺师灭祖,去瀚海书院得了,说不准还能勾搭两个书院的小娘们,夜里点着灯,红袖添香、环肥燕瘦、左拥右抱,说不定在学成的时候,还能带几个孩子回来,多好。”
少年嘴角明显抽搐了两下,不再说话,扭过头专心听书,此时,说书先生正讲到清水县的诡谲饥荒。
少女手指摩挲着下巴,问道“意马,你说,咱们不去找宋青牧,到妓…这地方听说书的来,保不齐那路痴再跑丢了,怎么办?”
身材高大的少年没好气道“下山前,师父仆过一卦,如果咱们不来找,宋青牧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都难从清水县城抽身,现在和尚都跑不了,不用急。”
少女笑容狡黠,“我就知道心猿你一肚子坏水儿,不过没关系,先晾他几天再说!”
然后少女举起小拳头,愤愤道“等找到那家伙,一定要绑在马屁股上,堵上嘴,不给饭吃,不听话就抽他小白脸。”
让人戳破心思,脸色苍白的帷帽少年,顿时哑然失笑。
崔流川几人在“至福客栈”落了脚,期间,贼心不死的李莫申,背地里还想和崔流川暂借上几十两银子,逍遥快活去也。当然,也没忘了要帮崔流川物色个雏儿,不破瓜的童子鸡,不算男人。
崔流川自然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君子洁身自好,他如今距离君子,可能差得远,可是洁身自好,还是能做,见贤思齐嘛。
肚子里塞了一堆道德学问,却有偷梁换柱嫌疑的少年,如是想道。
愈发心痒难耐的李莫申,就觉得很不甘心,只是苦兜里没钱,能吃霸王餐,可是嫖霸王娼,这点脸皮,还是值得憋一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