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夕阳总是与血,相依而伴。
余晖灿烂,在近乎染上褐色的大地上,随处可见汉军兵卒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间,遍野的尸骸逐渐减少,求的自然是瘟疫不再归来。
收紧缰绳,跳下马来,董卓一路顾盼而前。当脑海中离时严整的营盘,与此刻满目的疮痍渐渐重合,带给他不现实感之余,也令他是心有戚戚。
少顷,董卓趋步进入属于他的帅帐,迎接他的是留守汉军折损过半的噩耗。从宗员口中道出的事实,犹如晴天霹雳般,将董卓全部的侥幸瞬息化作乌有。
他确实战胜张角,他甚至击垮张角的意志,然而他也一败涂地。
未卜的前途,带给脸色以阴暗。董卓毫不掩饰的不快,自然使得帅帐中的众人均是噤若寒蝉。
这压抑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半刻之后。直到清点完西凉轻骑的张济归来,带回一千三百一十六人存活的消息,董卓的面色才算有些回暖。
总算不是最糟糕的境遇,至少还保留一丝丝死灰复燃的资本与可能。董卓就这么自我安慰着。
他必须相信,只要这支纵横边塞的骑兵骨干未曾遭到重创,他就依旧有着利用的价值。他也只能相信,他的价值足够促成背后的大人物们高抬贵手。
倏忽,情况全然通报完毕,情绪不佳的董卓挥摆起手,示意众人退散。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好好反思总结。
宗员等人见状,俱是如蒙大赦般匆匆离开全然透着压抑的帅帐。只片刻,诺大的帅帐里,就只剩下董卓一人。毫无人气的死寂环境,顺利帮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良久,当踏足河北以来的每一幕,全然重新在眼前上演一遍,董卓不由是低眉凝视满是老茧的手掌,惆怅地叹口气:“终究还是求功心切…果然,光凭勇猛和蛮横,现在已经是极限。”
皇甫威明、张然明、段纪明。凉州三明的赫赫威名,无疑引导无数凉州热血青年,投身战场进而博取功名。曾几何时,青年董卓亦是其中一员。
然而某一天,当他阴错阳差闯进羌人小部落,进而被当成奸细关押时,一切悄然发生变化。作为俘虏的岁月里,董卓靠着自来熟与羌人渐渐熟稔,由是也从羌人口中,获悉他们先祖的真相。
就算几十年后的现在,董卓依稀都能记起当日听到答案时的震惊。因为眼前羌族小部落的祖辈,并非是真正的羌人,反而是孝武皇帝迁至边塞的汉民,是实实在在的汉人。
昔日轮台,今有几人问津?迁徙边塞的汉民们的结局如何,中原又有多少人挂怀?留在风沙中回望故国的被遗忘者们,最终分裂出一部分人,他们开始向着原本的敌人,去学习生存的技能。
华夏入夷狄,久而久之也就化作夷狄。
老羌人口述的父辈艰辛史,依稀回荡在董卓耳畔。但无论当时还是现在,董卓脑海只浮现出一件事情:凉人的今天和明天。
他害怕凉人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日,重蹈眼前所谓羌人的先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