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马蹄于次日清晨如约奏鸣,如雷奔亦如电泄,震动天地。
视刘备一言作最后一缕救命稻草,董卓率部闯进广宗战场,进而终是长长呼出口浊气。
蛾贼重重围困,然汉军旗帜依然。
赤炎马徘徊千余骑前,业已拔刀的董卓高呼一声:“我等边民,求者不过是安居乐业耳。今幸蒙天子信赖,委我等剿灭冀州蛾贼之任,此正是替子孙后代谋求出路之良机也!
尔等莫要看眼前是蛾贼汹涌。不必害怕,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功勋!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活下去,想要子子孙孙都能活下去的,就随我一道马上建功!”
巨鹿的小憩,扫除凉州轻骑们的疲敝,而今他们业已恢复锐利。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见一千六百余匹高头骏马,载着他们满眼渴望的主人冲出,咆哮般的喊杀声随即撼天。
乌压压的骑兵自出现始,便是带给围困汉军营垒的黄巾兵莫大的震慑。随着时间的推移,耳畔马蹄声渐是清晰,负责阻击的昴宿校尉蒋通,战战兢兢地紧握着环首刀,口中不断高声安抚四周兵卒。
然而当这奔腾如浪潮般席卷扑面的骑兵真正临近时,昔日北军军骑留下的创伤再度涌现,每个迎击的黄巾兵心中难免还是滋生出恐惧。
短兵相接,只是瞬息之间。位居阵中央的蒋通,呆愣愣地目睹着居高临下的长矛与槊或刺或劈,顷刻收割一片性命,更有甚者挑起尚且有着一丝气息的黄巾兵扬长而去。
最初的接触过后,蒋通与无数普通士兵一样只觉背脊发寒冷,以及阵阵的庆幸。
是的,董卓未曾似蒋通们想象般,率领着不曾着甲的轻骑一头扎进茫茫人海。一马当先的他高举弯刀,引领着边塞汉儿们一路剥去蛾贼迎击队列的外壳。
一千多骑每每一触即离,不曾有任何的停留缠斗,他们依靠着机动性来回剐蹭,犹如巴蛇吞象般,一点点吞噬渐被恐惧支配的无际蛾贼。
几番交锋,浴血的凉州军骑落在黄巾兵的眼里,已似嗜血鬼怪般凶残。渐渐,最前线的蛾贼开始崩溃,而他们传播出的恐惧,就算是蒋通不断砍杀,都难阻碍这个迎击方阵的全面垮塌。
一连几日未曾下城的张角,此刻更能直观看到战场的变故,汉军军骑奔腾游走间,胃宿、昴宿、毕宿、觜宿、参宿,俱是陷入无可挽回的混乱。
而从阻敌方阵溃散下来的败兵,就似汉军的先锋般猛然冲进尚在围攻营垒的黄巾兵身后,进而衍生出更为巨大的混乱。
“汉军与我,皆是强弩之末。只差几日,只差几日啊!只差几日,伤亡过半日夜不宁的汉军,必然率先崩溃只差几日,我就能踏平卢植留下的封锁…明明已经命张梁沿途袭扰,明明已经令人伪装溃兵,这些人何以就不能迟疑观望几日?”
功亏一篑的张角仰头指日,一声怒吼脱口而出:“黄天!你何以这般待我!”紧随声音而出的,还有一口黑血。
少间,张角擦干嘴角,惨然地说:“鸣金,收兵吧。”
留下呆愣原地的众人,他摇晃的身躯孤独落寞走下城楼。拄着九节仗的他一路环顾满地狼藉的广宗,良久惨笑道:“是呀,我的心已经被世道的浑浊玷污,所以黄天才彻底将我抛弃吧…是了,就是这样……”
最后的希望破灭,张角现在想的只是拖延时日,至少要让自己的性命先于梦想,离开这混沌世界。
城上粗糙的鸣金之声,落在茫然的蒋通耳中,却是异常动听。
就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凉州轻骑尾随着他们一路掩杀,一片又一片的黄巾兵因紧绷的弦断裂而混乱,崩溃的局势下黄巾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更遑论反击。
黄巾军最后的抵抗之心,随着阵阵鸣金而丧失,战场局势从一边倒走向彻底一边倒。
目睹千余骑兵驱赶数万蛾贼竞相奔逃,勒马原地的董卓暂时抛却烦忧,开始抱胸欣赏起杀戮。一直随在董卓身侧的刘备,此时也算体会到何谓天下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