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依旧认为天子忧虑地方豪强,完全是想得太多,读书太少之故。自高祖以来,汉室坐拥江山已四百载,总率万国,德布天下,黎庶归心。
如今天子与内、外庭纵然纷扰不歇,但总归还是一体。只要雒阳不出现大乱,只要朝廷的威信犹在,地方豪强能够掀起的风浪,只怕还不如眼下的黄巾张角。
“太常之谋,俱是兴国之略。”深思熟虑半晌,刘宏终于不再是以背示人,他面对刘焉正色说:“州牧之制,虽有先例,然牵连甚广,宜当缓缓图谋。倒是扩充兵马,充实京畿防备一事,就请太常代朕询问大将军。”
刘宏从来明白一个道理,无论身居什么样的高位,人被杀就会死。是以,他最是重视自身的安危。
黄巾未乱前,无论是宫廷禁卫的虎贲、羽林,还是宫城近卫的南军,亦或是京师戍卫的北军,俱是由刘宏一干心腹牢牢把持。
但在蛾贼作乱的当下,北军已经不得不开赴前线,藉由此完全脱离刘宏的掌控。虽说只是京师卫戍,但危机感本就十足的刘宏时常是夜难安寝。
然今日刘焉的一番话,却似点醒梦中人般:既然旧的迟迟未归,归来时更是不再可信,何不直接寻个新的?
“诺。”脚终是踏上阶梯,刘焉仍不忘回顾。直到确认天子没有三度留步,他才趋步离开。皇帝刚才的表态,显然未曾排斥宗亲代天巡牧,想到距离摆脱动辄见咎的日子或许不再遥远,他的步伐也不免加快些许。
少间,刘宏留下一地的狼藉,漫步下阁。今日与刘焉的会面,虽未全然达成预期的目的,但总归称得上是获益匪浅。
脸色不再凝重的刘宏踏出东观时,忽然停驻脚步。他回眸凝看拘谨拥剑的蹇硕,像是调侃般地问道:“朕闻陈涉昔日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张让、赵忠等人俱已封侯,蹇硕,你想过当将军吗?”
“这…”蹇硕闻言呆立半晌,冷汗淋漓茫然无措地摇头:“奴…奴哪里敢去想呀。”
“朕只是观史之余,说笑罢,不必惊慌。”刘宏安慰一句,但回过头的他眼神中闪烁起兴奋。
昔日未曾掌权且稚嫩的他,都可以利用曹、窦之间的矛盾,挑起曹节与窦武火并。反倒是这些年的顺风顺水,令刘宏悄然陷入规则束缚而不自知。
权谋的游戏,天子已经感到厌倦与疲乏,甚至有些力不从心。刘焉新军之议,将他脑海某些模糊想法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兵戈之用,难道仅止于镇压不臣?
意图掀桌,就需要绝对的胜算。因而刘宏已经决意,就算再多代价,他也要换取蹇硕执掌新军。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会一蹴而就,无底线的妥协只会引起怀疑,进而暴露自己的意图。刘宏愿意好事多磨,左右蛾贼才是当前最大的敌人,他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