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诡异讪笑,书简因随意丢弃而落地。等到阴森笑声全然沉寂时,刘宏已是侧过挂着愁苦的脸,静静与不远处的玉玺对视。
夏日午后骄阳下,黄金填补的缺口尤其刺眼耀目。
大汉天子伸出手,抓起玉玺高高举着,八个篆字赫然醒目。他面无表情地自语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凝眸少间,刘宏的情绪开始产生波动,他冷笑喃喃:“究竟子婴受命于天?还是秦国既寿永昌?又或者他王莽受命于天,新室既寿永昌?笑话,全是笑话…”
笑容渐渐扭曲刘宏清瘦不健康的脸庞,连带着他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须臾,病态的笑容从脸上散去,留下的只剩丝丝悲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今汉将失鼎,这想要问轻重之人,也不在少数呀…”
他本还想继续慨叹发泄郁结,只是楼下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刘宏的话全然憋回心底。随意整理散乱的衣冠,大汉天子任性地坐着等待来者。
太常刘焉,这位鲁恭王的苗裔,是刘氏宗亲在朝中罕见的能人,自然而然被刘宏视作智囊之选。
刘宏本就以荒唐著称,他可以不拘泥礼节,但执掌礼仪祭祀的太常,如何都不能有丝毫的懈怠。随着刘焉毕恭毕敬完成全套礼仪,引导的宦官也随之唱礼曰:“谢行…”
怎奈这最后的礼字尚在嘴边时,宦官的声音全然被刘宏低沉、蛮横且不可抗拒的滚字覆盖。
余光瞟眼连滚带爬的宦官,刘焉不自觉想要擦抹额头的汗水。俄顷,他膝盖并紧,脚背向地而贴,双手放松于膝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急遣蹇黄门唤臣来此,莫非是要询问祭祀事宜?”
出太常寺,进东观,期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路途里,趋步而行的刘焉近乎都在揣摩天子相召的意图。
诚然,东观确实属于太常管辖。然东观之事,自有秘书监可备咨询,何须小题大做急急相召九卿的太常?
联想前日长社之役落幕,捷报传回雒阳。刘焉由是大胆猜测,或许是志大才疏,好大喜功的皇帝陛下,准备要祭天告祖。
一副慵懒姿态的刘宏,在午后暖阳下毫无自觉地打着哈欠,他摆摆手说:“张角盘踞冀州虎视眈眈,赵弘占着南阳觊觎武关。戎未消、戈未止,祭祀须缓。”
倦怠的眼神,收录下刘焉的诧异,刘宏有些失望的摇摇头。片刻之后,他端正起坐姿正色道:“如今当务之急,实是赏功罚过,以昭天子平明之理。太常认为呢?”
“陛下…”刘宏一反常态,着实出乎刘焉意料。脸上呆愣的同时,他心中迅速分析真伪,权衡利弊。须臾,他含糊其辞道:“愚以为,两位中郎将护国有功,宜当付有司论其赏赐,以彰陛下贤明。”
刘焉因循搪塞的缘由,盖因昨日德阳殿,天子其实已经做出试探。当时,一众公、卿以及大将军多用“蛾贼未定,大肆封赏,恐兵将懈怠”为由劝阻。
昨日不置可否,今日旧话重提。刘焉如何敢不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