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贾诩若有所思点点头。
“与天下同利者,胜。”曹操一言既出,就已从贾诩眼中看到认可,由是他趁热打铁,尝试着进一步拉近与贾诩的关系。
浑身凛冽杀意一时俱散,他道:“先不谈国家大事,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文和。此番我挥兵南下,途中遇一女子怀抱幼童昏倒路边。文若心善,故施援手救治。后见女子手中紧握司马氏符传,由是推测出她与文和相熟。故我在其苏醒之后,遣从弟遵其意愿,护送她们前往荥阳。”
“是她…多谢孟德。”听到雨夜中坚强的少女平安,贾诩露出些和煦的笑容。一番作揖感谢,待抬头时,他的话锋骤然回转,鬼使神差道:“然则九州动荡,救一人时,恐怕已有五、六死去。重整山河,孟德岂有意乎?”
然而本该曹操抒发志向的当口,一骑西来,令这场对话突兀地终结。
“元让?”回眸来者,曹操眯起眼睛说:“你不去收拢一路走失的军骑,来这里作甚?”
曹操此番驰援,先是在中牟周遭剿灭一伙贼寇,进而是一路的急行军。眼见愈来愈多军骑掉队,他由是留下夏侯渊的族兄夏侯惇沿途收拢军骑,以免这些久居边塞之人扰乱民间。
“吁~。”匆匆勒马,夏侯惇朝曹操遥遥抱拳,急促地说:“惇业已收回全部之二百七十七军骑,故南下来与大兄汇合。
就在半刻前,我至营地时见荀先生匆忙离开。心生疑虑于是去问妙才,方知荀先生是去阻挠皇甫中郎将活埋俘虏。我觉此事重大,因而将军骑交妙才清点,自己则单骑赶来通知大兄。”
“竟有此事…”贾诩显然有些困惑。
“活埋吗?”曹操闻言亦是将不解写在脸上:“蛾贼多番战损,加之烈火焚身,幸存者能有几人?此时行这等不详之事,虽说是除恶务尽,然皇甫中郎将不怕蛾贼将来血战到底吗?消息确实否?”
“根据妙才所言,是城中孙司马带回的消息。”夏侯惇如实相告道:“活埋之地位在长社南门外十二里,据那位孙司马言,皇甫中郎将还召集全城及周遭百姓尽数观刑。”
“文和,一道去看看吧。”曹操有些忧虑荀彧,神色难免紧张:“文若虽出名门,然荀氏于军中终究缺少底蕴。我恐文若言语间触怒皇甫中郎将,平白遭些折辱。”
看眼高悬穹顶的艳阳,明白无需亲眼目睹活埋场景的贾诩,点点头同意。就算他对蛾贼没有半点同情,然而活埋,他还是觉得皇甫嵩有些过了。
此刻同样目视太阳之人,除却贾诩,还有皇甫嵩。
时辰已到,当他收回目光时,王琦依旧伏于地上。皇甫嵩当然明白,他所以恳求自己收回活埋将令,绝非是因其承诺蛾贼庇护其性命,而是他受到某些人的委托。万余蛾贼,就是万余的青壮,或者说部曲。
“诸位毋须赘言,逢此乱世定用重典。蛾贼杀戮乡民,手中沾满无辜者的血,放纵他们,又如何对得起死难的百姓?更何况,恕其罪饶其命,这些恶贯满盈之徒就会感恩戴德重新做人吗?不会,他们只会继续祸害地方。”
“诚如是,斩首即可,何必活埋?”此言出自匆匆赶来的荀彧。
他绝非腐儒,放纵蛾贼的祸害他们明白,皇甫嵩杀意之坚决他也清楚。他此来只是劝阻皇甫嵩不要用活埋这种极端的方式处决蛾贼,特别是在颍川百姓们面前。
“我要民畏我,更甚畏贼。”皇甫嵩瞥眼朱儁,不咸不淡地说。正是源自朱儁坐视蛾贼逃离,皇甫嵩才不得不行此残酷之举。
杀鸡儆猴,逃窜的蛾贼是猴,颍川百姓也是猴,豫州的世族、豪族更是猴。听到皇甫嵩的答案,荀彧只是叹息一声,再没立场开口。
伴随天子剑高举,一切尘埃落定。光和七年五月,盘踞颍川数月的黄巾彻底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