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了三五十里不得歇迟,行至一处槐林,密叶遮蔚,看似杳无人迹,戚五那块面饼早已食尽,肚内又有些饥了,打了一只野鸡,便要升火烤食,好不容易打着火石,将山鸡烤了,又见树下菌珍遍地,欲要采来烤食,寻着几块熟识的山菌,折返来时,但见大火雄燃,一只整好的山鸡被烧得如漆似碳,直弄得手忙脚乱,拣了些内里的好肉吃时,顿觉夹生焦苦,难已下咽,嘴上含着鸡肉,心底却是一阵酸楚,她自小与宋、周二人形影不离,极少出门,哪历过炊烹舂臼之事。都是娘亲她一手操持,此番思及养父母的辛劳,不觉流下两行热泪。
灵儿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几日几夜,已至西北某处市镇,但见人声鼎沸,肩踵拂予,贩夫客旅,往来不断,街上摆摊设铺,店旗招展,所鬻之物琳琅满目,她一路晓行夜宿,不期趋至大镇,已是满面风尘,落迫不堪,街上行人见其模样秀美,却是一身污秽,只道是哪家逃出的闺女,迷失的女儿,被情的妇人,不时有人碎声细语,戳戳点点,她也并不在意,逢人便问昆仑山怎么走,却难逢一个好心之人。
正行间,忽闻香气扑鼻,那味道甚是熟悉,像是娘亲烹蒸的饭香,但闻一阵叫卖声传来:“包子,包子,新蒸出炉的包子,两文钱一个,又大又鲜。”恰逢腹中饥馁,数日所食无味,不由得心间一亮,真当是娘亲端上的包子,不由挤上前去,拿起一个包子便吃。
那老板见着,只当她是乞丐,叱声喝道:“去去去,看你是个女子,那包子就舍予你了。”一推之下,见她纹丝不动,只觉诧异,灵儿吃了一个包了,当还未饱,又伸手去拿,那老板不及阻拦,白嫩的包子皮上已沾了五个油黑指印。那老板起手一拍,大声喝道:“你还没完没了了,当我这是“慈济馆”么,这包子不能卖了,两文钱一个,拿钱来。”说着掌心一摊,灵儿吃了一惊,包子也弄掉了,嗫嚅道:“我……我没有钱。”那老板道:“没钱,没钱还敢白吃包子。”说着突地眼前一亮,见她稠乱发束间贴着一枚玉钗,说道:“还说没钱,你头上的簪钗不是银子么,这样吧,包子也不需你陪了,用它来换好了。”一旁有客说道:“老板,你这包子才两文钱一个,就要讹别人簪子,心也忒大了些。”
灵儿摘下玉钗,这枚钗是十六岁那年娘亲给的,怎可许人,说道:“大哥,我白吃了包子,本想拿它来换,可这是我娘给的东西,不能给你,对不住了。”那老板板着脸道:“不给便给钱。”灵儿身无分无,本欲走开,被那老板扯着衣袖不放,慌张之余,稍一运力,摊子连人带车被她掀翻在地,那老板吃了一惊,又继抢来厮扯,灵儿无意间恣运了内力,又见四面围满了人,簇拥上来,只怕伤及无辜,不便使力,奈何那老板纠缠不休,踌躇间,但闻一个声音说道:“闪开,闪开。”
见人群中探出一个人来,看那人相貌瞿隽,灰衫劲束,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古三儿,不就是一车包子,多少钱,我陪你便是,别为难了这姑娘。那老板道:“不多不少,整好两吊。”那灰衣客甩出两吊钱,大声喝道:“都散了,都散了,惹得老爷秽气。”众人见状,皆散了去。
那人名唤曹罴,是此镇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虽生得奇俊,颇有膂力,却爱做些偷鸡摸狗,拐带人口的生计。镇上百姓,谁敢惹他,见了灵儿样貌秀美,暗自盘算起来,笑脸相问道:“看姑娘一定是饿了,那古三儿一身醩气,做几个破包子怎配得上姑娘吃,大哥带你去吃好的。”
灵儿见他身手干练,仗义和气,只当作是好人,依江湖上礼节,拱手说道:“多谢大哥仗义相救。”曹罴笑道:“罢了,罢了,姑娘且随我到前边驿馆,先换洗梳妆一番,再用饭罢。”见灵儿点了点头,曹罴心头一亮,暗自窃喜,随他走出几步,灵儿道:“敢问大哥尊姓大名。”那曹罴心里有鬼,哪能就真名实姓来说,只道:“敝人姓李,你叫我作李大哥便好。”灵儿点了点头,竟丝毫不疑。
二人行至一处烟花柳巷之地,她略一抬头,但见两层阁楼,楹廊雕花,彩缎飘辉,楼上堆云砌玉,莺声燕语,却是一群脂香女子,见了灵儿,厮笑不绝,却被曹罴递了个眼色,又止却不语,灵儿见门楣上写了“俪香院”三个字,只觉这里高阁华丽,又见如此多姐姐,只当是一大家人,不曾在意,俪香院内走出一老鸨,亦是镶金戴银,见着二人,笑容满面说道:“曹大爷,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