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雨落水自流,涤荡了许多痕迹,但那一股阴冷邪气,久久未散,在尸体边晃动着,时时朝向山寨的中心位置。
正如一面摇倒的杂草,指示着风的方向。
那里不仅是山寨的中心,也是阵法的枢纽。
决战极可能就发生在那里,一切疑问的答案或许也就在那里。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俱是坚定,于是动身前行。
路上仍在交谈。
“什么阵法,能够辅助杀敌么?”
“是防守类的,有迷幻、禁锢、防御之效,却不能起阵杀敌。这地方本来也是据点,平时闲置,用时坚守。”
两人身法何等之迅,一些路途眨眼便尽。
只见屋影忽空,眼前豁然开朗,展现一片的青石场地,那地上并无什么杂物摆置。
这山寨的中心位置,赫然是一片青石板铺就、宛如八卦图形的平地。
现在,中心位置正站着一个人,衣袍鲜红似火,人影孤苦伶仃,看来仿佛正是洪福。
周遭照样有些死尸,乱石般弃置在地,无人收拾。
除此之外,不见敌踪,甚至连战斗的痕迹都没有。
是技法高深,不留痕迹?是动作干净利落,生死胜负决于一瞬,乃至不成影响?或是什么?
雨线依旧飘落,略有微风吹扰,彼此纠缠交错,宛如命运的丝痕。
只听得雨花轻喧,大地仍是一片沉默。
人静立于地,仰头看天。
稍近一些,已能确认场中唯一站立的人,正是洪福。
洪福双手垂落,仰头望天,莫名使人联想起一句诗:细雨鱼儿出。
他仰脸向天,虽然没有张嘴,但姿势怪异,仿佛雨天里浮出水面张口承接雨水的鱼,有一种执著与疯狂。
浮出水波的鱼,寻常是动的,他却极静,简直一动也不动,而且浑身冰冷,似有幽冥寒气散发;脸上更已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如雪。
衣红,人白,对比强烈,形成一种红月光般的妖艳印象。
“大哥!”洪庆一见大惊,急忙上前查看,却顾不上许多。
李长枫自然跟上,在旁警戒。
洪福居然没有死。
“你、来、了……”
洪福倒在洪庆的手中怀中,挣扎起身不成,只得紧紧抓着了洪庆的手,似为重逢而喜,又为遭遇而悲,嘴唇翕动,欲说还休,却只吐出一声叹息。
洪庆连忙托扶住他,又忙渡入真炁,激发其体内生机。
真炁冲散了郁积的阴寒,洪福似是缓了过来,艰难开口:“兄弟,你来的正好。”
洪庆知其无事,只是阴气太盛,堵塞丹田,一时不能动弹而已,便放下一层担心,解了一重忧虑,轻声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敌人在哪里?”
洪福茫然:“敌人?万物可为友,亦可为敌呀……”
“什么?”洪庆不解,以为大哥还没有恢复神志,以致言语不明不白的。
他正待再问,突然,身上冷暖交替,宛如阴阳互换,乍寒乍热的,不能自主。
“难道中了暗算?但敌人在哪?”
他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便落入了永恒的黑暗,坠入了无醒的长梦。
“哈,我成了!”
洪福却兴奋出声,突然起身,红光满脸,浑不似一个受伤的人。
他跳在雨中,悲喜交集,笑中含泪,扬声长啸:“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造化呀,造化……”
这乍然的变化,惊住了李长枫,灵识不禁波动,着重照落在两人身边。
“噫。”
洪福也自惊疑,疾地瞧向了李长枫。
却是两人的灵识,凌空交触,互有感应,俱是一惊。
“你这般修为,哪来的灵念?不合道理!”洪福双眼凶光毕露,语气甚厉。
李长枫失惊之下,敛回灵念,但又见洪庆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跪坐在地,一动也不再动,宛如石雕木塑,极不对劲。
心惊,目裂,便不再顾及,索性遍照八方,内外观看。
却见洪庆满脸愕然,内里已是冰霜一样冻结,全无一丝生气。可以说一座极精致的冰雕,栩栩如生,但绝不是人,更不是活人。
“你杀了他?”李长枫怒气冲霄,双目里也射出寒光:“他是你兄弟,一心救你而来,你却下手杀了他!”
洪福并不往地上看,似是不屑一顾,又似是不忍目睹,但居然承认:“不错,是我杀了他。”
李长枫厉喝:“寨里的人呢?也是你动的手?”
洪福兀自微笑:“是。”
李长枫拔剑:“所以根本没有敌人,一切都是你犯的罪?”
洪福道:“是我做的,但没有错,更说不上罪!”
李长枫心在收缩,瞳孔也在收缩,盯着洪福,一字字的问:“你杀人,没有错?”
“弱肉强食,何来对错?”
“在你眼中,天下人都是鱼肉?”
“我为刀俎,他们当然便是鱼肉。”
“那洪庆呢?他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他?他也不过只是我心上的一点尘埃而已,如今,可算是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