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酒雷霆般的督工下,酿酒厂终于落成。
它矗立在风盾堡西侧,毗邻河流。厂房以厚实的石砖筑成,青灰色的岩石经过仔细打磨,表面依旧留存锤凿的痕迹;屋顶则覆以深色的木板,全都是浸过焦油的防腐材料,远看如同一顶深棕色的盔甲。
厂内的布置井然有序,弗雷对维达尔的工程平面图做了些现代化处理。
木梁支撑着高挑的天花板,透气的窗格用以驱散酿造中的热气。中央是三口并联的巨大的铜制煮锅,铆接用的钉子和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发酵桶、沉淀槽、存储罐依次排列,各就其位,每一处都预留了便利的通道,方便日后搬运与操作。
在厂房的侧面,宽敞的储酒室下半部分接入地下,主体以石砖砌成,内部恒温。酒桶已提前备妥。外墙靠近河流的一面开凿了数道水槽,不仅可以便利将来蒸汽机等部件的引用,还能引借河水制冷。
建筑工是加班加点完成任务的。他们肩负疲惫,额头覆满汗渍,泥土与石灰沾满衣袍,可当最后一块砖、最后一片板盖上去的时候,他们却舍不得走。
谁不想看第一杯新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小心点,我的好大人。”杜巴尔伴弗雷走在加料用的横桥上。他挑了根拐杖强行出院,绝不允许让别人把这份信息差赚了去。“从这里掉进去,我们就得喝您‘做’出来的啤酒了。”
轮到酿酒工们入场了。
他们推着粗木制成的小推车,车轴在碎石地面上颤动不止,发出低沉的咯吱声。车上载着陈年麦粒,以及几捆新近砍伐的木柴,用于熬煮麦汁的炉火。
在酿酒厂完工之前,弗雷做过了不少风盾堡本地啤酒的功课。结果令他大为震撼。
主打的,就是反向干净又卫生。
这个时代的酿酒方式粗糙得可怕:先不说麦子如何预处理。光是糖化过程就问题频发。
煮麦汁时用的锅未作密封处理,水质浑浊且充满杂质,火候不均导致焦糊。风味物质的添加量更是全凭手感,没有任何标准;发酵完全仰赖自然菌群,发酵时间难以控制。
如此多的难处拖累,成品自然也就口感粗涩、杂味浓重。
“这就是农民酿粗酒的方式,他们也习惯了。”杜巴尔当时也向他解释过,“没喝过好货,就凭感觉胡弄一通。最后酿出来的东西是黄色的、冒泡的就成。只要不是尿,他们就敢喝。”
再想起现代啤酒工艺,弗雷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温控精确的麦芽烘干机、过滤用的水质净化装置……可惜,这些东西在这里根本是天方夜谭。就算用权柄把「奥秘」再吞一次,也不可能有造这些高精密仪器的知识。
所以他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改良。酒厂还有泥砖做的烘干室,免得浸水麦芽霉变;发酵方面有杜巴尔给的酵母饼撑着。
水源方面,先引上流河水入厂,先用沉淀法滤去大杂质,再把水倒入塞着木炭和棉花的简单过滤管里二次过滤。
就这,在弗雷看来都是很简陋的了。可一想到居民们在丰年敢以畜牧用水级别的水来酿酒,落差一出来,突然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咱这到底是酿酒厂,还是演戏的台子啊?”杜巴尔扶着伤处,望向黑压压如乌云般聚集起来的居民。“就这么想喝酒?”
“堡里没什么娱乐设施。”弗雷道,“剧台垮了还没修,就算修了也没有演剧的班子来演。”
“怎么,您是来这静心清修了?”杜巴尔调笑道,“大人,只有将死之人才不想着找乐子;现在吃饱穿暖再找,法子多着呢。”
“哦?”
“就拿就要开张的酒馆来说吧。”
杜巴尔给弗雷算起账来,
“找好些个没啥依靠、身材够劲的姑娘。让她们在酒馆里当侍女,顺便赚点外快。自负盈亏,也用不着给鸨母抽水。这一来二去,钱就动起来了。姑娘们有钱赚,百姓也找到乐子。”
“我这里可不像暮潮港。酒水产业我可以靠收税撑起来;但这种灰色的事,我是不会支持的。”
“大人,瞧您说的什么话。”杜巴尔摇头晃脑,“等迎月节到了,光来一个小贵族,就要带着十多个侍从。再计入跟着商机来的小贩,投机的工匠,以及为了彰显自己武力而来的扈从。这些人想要找人热床,您总不能一个一个拦着吧?”
“我不会支持的。”弗雷又说了一遍。
杜巴尔这回听明白了,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还真把您当正人君子看了——您真是精明!”
这两天,酿酒厂门外总是聚满了人。
辛勤工作了十个钟头,一到轮班时间就立马跑来这里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