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的来源很重要吗?
裴靖不以为然,海寇从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海寇从何而来,“弓月蕞尔小国,疆域一射之地,其人狭隘虚伪,自古偶变投隙,惯会颠倒黑白,时闻损人利己之事,未见雪中送炭之举,有小礼而无大义。其治者穷兵黩武、朝三暮四,今以我大凉为宗主,明日又不知唯何人马首是瞻,大凉犹盛便敢掠我财富生民,若衰弱必落井下石,留之迟早生变,与其日后于卧榻之侧狺狺狂吠扰人清静,不如除之而后快。”
仓部郎中痛心疾首,“陛下,大壮利贞,大者正也,壮而违礼则凶,君子以大壮而顺礼。”
宁宴从来不信这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陛下此举乃替天行道伐不臣,哪里凶了,明明很吉利好不好?”
其人一向歪理众多,仓部郎中自知辩不过,便又看向裴靖,“陛下,臣……”
“再议,余事上封事。”裴靖抬手打断,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缠不清。
事后,她一边安抚户部,一边暗中催促裴明礼动身,户部定不敢坐视将士挨饿受冻,至时自会补充粮衣。不过行军目的地要改,从东边的弓月改成北边的多丽,沿着多丽向北,至乌吉而止,不可多进一寸,弓月回头再说。
裴明礼不明所以,但遵制照办,点齐水师即日开拔。
待户部得到消息,多丽港口已打通,左虞候骑兵都已登岸。仓部郎中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又不能看着自家尚书的大女婿和大凉将士饿死在外头,只好不情不愿地使扬州仓整装粮草以支援。
裴靖站在万州舆图前,小金剪的薄刃轻轻往上一划,多丽、高罗、谟哥应声而裂,灰飞烟灭。
首战告捷,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觉得胸中有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宁宴偷偷觑着裴靖脸色,轻声问道,“陛下在担心晓义吗?”
裴靖无言,只定定地看着即将被大凉双手环抱的南戎。那鲜红二字直缀面前,近在咫尺,宛然与她对视,各怀阴郁心思。
见裴靖不说话,宁宴悄悄握住她的手,“陛下别担心,晓义不比臣差。”
“南戎王已薨逝,我收到了南戎国书,呼衍安达亲笔所写,他说要让大长公主做王后,且保证只有她一个王后,请我派人出席封后大典。”裴靖应得风马牛不相及。
“不行!”宁宴脱口反对,“那我们可没有理由出兵了!”
大凉本打算以南戎欺辱公主为由出兵,若大长公主做了王后,这个理由便作废了。
“理由可以再找,王后……”裴靖攥着小金剪的手骨节发白,“必须做!”
“为何?”宁宴忙取走小金剪,怕这人没轻没重地伤到自己,“区区异族王后有什么好做的!姨母一个外族人,呼衍安达必不会分权给她,何况现今草原大乱,做王后只怕要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做个侧妃来得安稳。”
裴靖扭头看向宁宴,问了一个看上去有点愚蠢的问题,“你知晓凉国大长公主的名讳吗?”
宁宴面露疑惑,却也认真答了,“当然,虎啸而谷风生,龙举而景云属,顺帝以先妣为祥瑞,故赐讳文景,小字华曦。”
裴靖点点头,接着问道,“你知晓长平长公主的名讳吗?”
提起这个小兔崽子,宁宴直撇嘴,“知道呀!文禾嘛,表字无姜。”
裴靖依旧点头,最后问他,“那你知晓安和大长公主的名讳吗?”
“这……”宁宴微微一怔,揺头说“不知”。
“她名文隽,表字合德。德万人为隽,克敌之隽。”裴靖自宁宴脸上移开视线,手指用力抚过舆图上那个猩红的地名,“一十五年……一千二百三十六里……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名字。”
安和大长公主没有与史官据理力争只为留下女儿确切姓名的父亲,也没有万人朝拜的庙祠,即便她和长姊一样皆为大凉舍身,却因不够轰轰烈烈而被忽视,甚至连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都不知她姓甚名谁。
“王后是一国之母,南戎的史官会记下她的姓名。”裴靖眨了下眼,图上二字越发清晰,她要将这个名字和与之有关的人都深深刻在脑海里,一刻也不敢忘,“她是为大凉献身的公主,她踏足的每一寸土地都必须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