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府营盘,即便黄昏也是一片死寂。
都尉楚笙想想白天那些兵丁仇恨的目光,越想越气。
那些卑贱的丘八,竟敢仇视本国子监生!
仇视国子监生就是仇视国子监,仇视国子监就是仇视丰朝!
怒气冲冲的楚笙带着亲兵满营盘转,马鞭见人就抽,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原因在于,在楚笙眼里,兵丁们都一样又臭又脏,被他抽过的兵丁还不少,根本想不起是谁的目光那么怨毒。
反正,能抽一个是一个吧,楚笙也没拿他们当人看。
一脚踢飞一个碗,一鞭抽翻一口锅,楚笙把作威作福演绎得淋漓尽致。
兵丁们霍然起身,却被伙长摁了下去。
傻不是,当面翻脸,那是要丢性命的!
兵丁们的口粮、大盐都是固定的,一口锅倒了,就意味着一伙人要饿肚皮。
掌管粮草的兵曹参军,不会为此多分一勺粮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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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星光灿烂。
死寂的沛府忽然传出惊呼声:“义军打过来了!”
与平常有区别的是,这一声不是出自外围担任警戒的兵丁之口,而是从营帐深处响起。
老兵就能迅速分辨出来,这是传说中的营啸。
惊呼一声接一声,营帐中的兵丁仓促捉着木枪、横刀出帐,着火的木柴到处乱扔,有扔到帐篷上的、有扔到马厩上的。
火光烛天,真假难辨的营啸切切实实演变成一场灾难,兵丁之间、兵丁与军官在厮杀,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借机报仇。
马厩的大火逼得几匹高头大马疯狂地挣脱缰绳,奋蹄撞飞拦路的兵丁,向幽暗的旷野奔去。
都尉楚笙狼狈地挎着横刀,在亲兵的保护下,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一头长发却被烤焦了、烫卷了。
一声弦动,楚笙身子前扑,射甲箭从后头钉入他的肩胛骨,楚笙失声痛哭。
这些该死的丘八,假借营啸之名,要害自己这个国子监生啊!
“杀!”
一伙兵丁从黑暗中冲出来,略显零乱地冲向楚笙,与楚笙的亲兵以命换命。
兵丁纵然身上中枪,也要死死抱住亲兵的枪干,让袍泽收割对方的性命。
楚笙并不知道,这一伙兵丁因为他抽翻了锅,饿了一晚上的肚皮!
挨饿的人,是会拼命的!
伙长冲到楚笙面前,半截身躯被亲兵斩去,兀自张口咬死楚笙的耳朵,到死也没松口。
楚笙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国子监生”的骄傲荡然无存。
原来,堂堂国子监生也会嚎叫,也会拉屎放屁,也会如丧家之犬。
亲兵们费力地撬着伙长闭死的嘴,越发让楚笙痛哭。
最省力的办法是一刀划过,让楚笙变成大名鼎鼎的一只耳。
可是,以楚笙的疯狗脾气,谁敢保证他不会以“伤害国子监生”之名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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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起,沛府的营地一片狼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场营啸中丧生。
楚笙包扎着耳朵、肩胛,一瘸一拐地返回营地,只看到几十名兵丁如行尸走肉般在废墟中蹒跚。
每个人眼中的杀意消退,只余空洞无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