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郿县大军将至,正庆幸劫后余生,满脸喜色的董邳等人面上笑容登时纷纷凝滞。
董邳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双目圆睁,满是惊恐之色。
“虢,虢儿,快,快派兵护送我等离开,迟之晚矣!”董邳颤声道。
董璜与董越妻儿亦面带惊惶,目带期盼的看着董虢。
“阿兄的话,都记住了吗?”董虢面色如常,他左右手分别环抱着董白与董淝,柔声说着话。
“嗯嗯,小白会好好照顾阿母和太奶奶的,阿兄放心。”董白认真的点点头,又拍拍小胸脯,小脸上极是认真。
“窩,窩也寄住啦。”董淝咬着小指,直勾勾看着董虢,跟着点头。
见董虢仍是柔声细语,自顾自与两小说着话,朱符心中颇为惊叹。
此子年纪虽小,却处变不惊,这份沉稳着实不凡。
他从未在这般年纪的少年人身上见过。
这时,董虢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项懋。
项懋当即会意,点点头,朝外走去。
随即,董虢走到项翀身前,正身肃立,俯身一礼。
施了礼,董虢肃然道:“如此,便全交予舅舅了。”
项翀忙还以一礼,正色道:“公子放心,末将定不负公子所托。”
“一切便拜托舅舅了。”董虢道。
话落,便见项懋领着四五人,抱着一团团衣物走了进来。
见状,皇甫嵩、王凌眸间纷纷一愣。
二人瞬间猜到了董虢让人找来这些百姓衣物的意图。
好个董虢。
原来煽动流民随他攻打郿坞,竟还有这层用意。
皇甫嵩本还想着待董虢等人离开后,立即率军追缉董氏一族。
如今,这些董氏族人换上这些百姓衣物后,混迹于那些流民中离去。
他若是想觅其踪迹,怕是难了。
王凌摇头苦笑,此子心思当真是细腻如发。
“舅舅,入了南阳境内后,去寻那袁术,将此封信件交予他。”董虢凑到项翀耳边,眼睛却暗中斜睨皇甫嵩几人,嘴角噙着笑。
“袁术,你……好。”项翀一愣,欲言又止。
董虢顿了下,看了皇甫嵩几人一眼,又继续说道:“如今李傕、郭汜可能尚未得知我大父已薨之消息,此二人正率军于颍川陈留二郡扫荡。
若路上不太平,你们便于南阳停留些时日,寻机北上。想必不需多久,此二人便会率军回返……”
一旁皇甫嵩,王凌与朱符三人竖着耳朵探听董虢和项翀的低语。
皇甫嵩眸间犹疑。
王凌与朱符眸间则有欣喜之色。
少顷,项婉等人便换好衣服回到屋内。
“虢儿,你不与我等一同离开?”项婉与董柔搀着董母来到董虢身前,语含担忧问道。
董虢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皇甫嵩正盯着他,便扭头看着皇甫嵩道:“阿母,我还须留在此地,率军与老将军周旋一二。”
皇甫嵩白了董虢一眼。
但见董虢这般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一时间他心中犹疑更甚。
他知道董虢又有了新的筹谋,但就是猜不出董虢要做什么。
此子行事天马行空,诡诈非常,难以常理度之。
见项婉三人脸上担忧之情更甚,董虢笑道:“阿母,姑母,太奶奶,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小小关中,还困不住我,不出旬月,我便能赶来与你们汇合。”
一旁,听得董虢这话,有心喝叱董虢好大口气的皇甫嵩与王凌、皇甫延,还有那朱符,四人脸色纷纷大骇。
那‘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话虽是简短,却道出了为人主,为人君者之至理。
一时间,皇甫嵩四人看着董虢,眸间满是不可思议。
此子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这般话来,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项婉却并未想得这般多。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作为母亲,此刻她心中唯有对儿子安危之担忧。
“虢儿,你自幼便天赋神力,与我项氏先祖项籍几乎无二,然阿母望你能吸取他之教训,遇事三思而后行。”
“为将者,勇武虽是根本,但切忌不可一味自恃勇武,须知过刚易折。应辅以智略,刚柔相济。如此方可使你立于不败之境,否则,徒恃其勇,终难成大器。”项婉柔声告诫道。
听得项婉这番话,董虢笑脸一收,连退三步,正身肃拜,恭声道:“儿,此生定不忘母亲今日这番教诲之言!”
一旁,皇甫嵩很讶异的看着项婉。
一深闺妇人,竟能有这番见识,实是令他惊奇。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只有这般女子,方能教导出董虢这般少年英才。
“报!”
“公子,皇甫郦已率五千大军出城,正朝我郿坞奔来!”
忽又有一斥候冲入屋内,大声禀报。
“来得还挺快。”董虢一笑,走到皇甫嵩四人身前,道:“老将军,还得委屈你四人一会,待我家人离开后,你们便自由了。”
皇甫嵩老脸一耷拉,嘴角抽了抽,讥讽道:“这话老夫不久前才听过,不知道是哪个畜产的小王八犊子说的。”
董虢白眼一翻,这老头还挺记仇。
于是他笑道:“老将军放心,虢向来言出必行,是极重承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