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那青年跪着爬向皇甫嵩时,身边忽暴起一人,扑在那青年身上。
正是那污面男子。
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眸,面露狰狞之色,双手死死掐在青年脖颈上。
“尔敢!”见状,皇甫嵩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声若洪钟。
“崩!”
“噗嗤!”
电光火石间,皇甫嵩从旁边亲卫手中夺过弓矢,拉弓便射。
男子肩胛被射中,后仰倒地,随即被扑上来的汉军士卒死死按在地上。
“董二,胆敢出卖公子,某既做鬼,也定不会放过你。”董六双手被绞在腰后,半张脸被死死按在地上,神色狰狞,说话间嘴边尘土喷飞。
可即便吃了满嘴的沙土,嘴中溢血,呼吸困难,他仍在奋力挣扎,出言恫吓董二。
旁边,看着形如恶鬼的董六,心有余悸的董二满脸惊恐,脸色煞白,裆下一滩黄液于地面上蜿蜒淌行。
竟被吓尿了。
愣神片刻,董二连忙爬起跪着,指着董六表情惊恐喊道:“将军,就是他,他是那董虢贴身近侍,他一定知道那贼子的去向。”
皇甫嵩看着董六的目光,有些许欣赏。
如今这世道,礼乐崩坏,人心沦丧,似这般忠义之人,已不多矣。
转眼,董六便被押到皇甫嵩跟前。
皇甫嵩目光如炬,凝视着身前的董六,语气颇为威严道:“董六,本将知你忠义,然董氏覆灭已成定局,你已无须再为其赴死。”
董六闻言,抬起头来,那红眸中的坚定没有半分动摇,惨笑道:“将军,我董六虽出身微贱,然这些年追随我家公子,耳濡目染,却也知忠臣不事二主之理。”
“将军不必再问,我只求速死,还望成全。”
“好个忠臣不事二主!”
皇甫嵩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变得极为不悦,喝道:“听你之言,想必亦读过些圣人诗书。既如此,本将问你,董卓祸乱朝纲,欺君罔上,残害忠良,淫乱后宫,其罪是否当诛?”
“相国之行,已非人臣之道,确是恶行昭著,罄竹难书,朝廷铲除奸佞,此乃顺应天意,合乎人心之举。”董六面带苦笑道。
“既如此,今朝廷欲诛除奸佞之后,你却助纣为虐,这又是何道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忠的又是哪个君?”皇甫嵩语气铿锵有力。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当我家中田地为那些豪族强夺之时,你所言之君在哪?
当我阿父被那豪族恶奴活活打死之时,你所言之君,又在哪?当我阿姊为那恶贼奸淫之时,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君子,还有长安那皇帝,又都在哪?!”
董六话到最后,那充血的双眸间仿佛要择人而噬之野兽。
“我等寻常百姓,想要存于这世间,已是卑微如蝼蚁,莫非我等天生便活该让尔等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视若草芥,肆意欺凌践踏,予取予夺乎?”
“呵呵!”董六看着皇甫嵩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嗤笑道:“皇甫将军,今日若你指望以大义来说我,便不必再多费唇舌。”
看着董六眸间那入骨恨意,皇甫嵩被质问得脸色煞白,是哑口无言。
大汉,病了!
忽地,董六又笑了,那狰狞的脸上涌现一抹温情,道:“我自幼受董家恩养,公子待我如手足,此恩此情,难以报答万一。”
“将军不必再问了,我只求速死,愿以我一命,换我家公子安宁。”
“唉!”皇甫嵩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
他背过身去,抬手挥了挥。
当即便有两名体型魁梧的虎狼之卒将董六拖到一旁,开始严刑拷打。
董六那痛苦的嚎叫之声,吓得跪在地上的人群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不远处,有一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其年约三四旬,面色白皙,眉目清秀,鼻直钩显,与董虢有两三分相似。
其人虽武将装扮,然瞧着更似文士。
此人便是董虢亲舅舅,项翀,字云耑。
看了许久,他正了正头上铁胄,理了理胸前札甲,大步走向皇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