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让沈放坐下,说道:“你当老夫不知道你那些小九九啊,你是嫌信王在这里碍手碍脚吧。”
“李公,这次你还真看走眼了,学生想了想,还真需要赵榛来给西军站台。李公不是认为学生不会驭官么,经历了那么多,学生总算学会了。”
李若水轻轻的哼了一声,问:“张灏被打,是不是你安排的?”
沈放见李若水有些生气,反倒笑嘻嘻道:“什么都瞒不过李公你的眼睛。张灏确实是西军打的,但不是学生安排。”
“唉,小树不修不直溜,张灏这人巧言令色,正事不干,教训一下也好。”
“李公,学生今天可给你交个底了,他张灏怎么跳我不管,要是妨碍到了西军抗金大业,学生定会宰了他。”
“国守啊,我看不只张灏,就是信王或者老夫我,妨碍了你行事,照样会杀掉吧?”
沈放一愣,不知道李若水为何这么说。
“唉,人要是手里沾了血,对性命自然看得轻了,这个道理老夫懂。你是不甘于受人控制的人,辛辛苦苦闯出一片天,当然不想被被人夺了去。”
李若水话锋一转,严厉质问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战争迟早会结束,到了那时,你可要为自己的桀骜不驯付出代价。”
“实话跟你说吧,请信王出镇是老种提的意见,他不想你日后被台谏官弹劾。大宋官场的一些规则你要了解了,武臣手里的权力大了,会招至灾难,你要体会老种和我的一片苦心啊。”
沈放站起来,恭恭谨谨的拜了拜,道:“严师如父,李公和种相公学生一直当父亲来对待,没有种相公的倾力相助和李公背后的提携,就没有学生的今天。”
“可是,李公你想过皇朝兴衰更迭这个铁律没有?”
李若水点点头:“老夫怎会不思考,可是百姓依然事桑麻,朝廷税赋依然正常,官吏总体上依然勤恳勉励,最为重要的是民心依然心向朝廷。有了这几点,金军翻不起什么大浪。”
“金军南侵虽然短期内给朝廷造成了困顿,百姓受到了伤害,可金军始终在宋境无法立足,凭十几万铁骑,能占据数千里的大宋江山么?”
沈放听了苦笑不已。
大宋君臣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瓷器,圆头圆脑,定向思维。
以为给几个钱,割几分地总能把事摆平。
“李公,学生做个最坏的预测,你来衡量一番。”
沈放觉得是时候对李若水道出真相了。
形势急骤恶化,他必须获得更多可靠的支持,趁金军把注意力都聚集在汴京,结成一个广泛的联盟,这其中包括官僚地主,军队和百姓。
“战争上有个策略叫‘擒贼先擒王’,朝廷军事本不如金军是有目共睹之事,若是这次金军抓了天子、王侯、百官,甚至……屠城,李公你以为大宋国之根基还在么?”
李若水眼神变得深邃,思考许久才答道:“金人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毁了汴京,杀了天子,他一样得不到大宋江山。”
“李公,你是何其愚昧啊,天下之大不韪,这是咱宋人的‘大不韪’,与金人何关?金军斩首之后,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傀儡政权,甚至如信王这般,直接派王镇守汴京。”
“李公你想想看,大宋长期奉行制衡策略,任何大臣,任何武将都没这个能力获得足够的权力起兵造反。”
“同理,等金军控制或者杀尽赵氏皇族,放眼整个大宋,依然没人能组织力量阻止天下陷入混乱。”
“五代十国之乱,殷鉴不远啊李公。”
李若水听了眉头紧锁,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迎面袭来。
沈放的分析并非憶断,如果大宋的龙首没了,天下还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