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象征又不可避免地与莫里斯·勒布朗的十七部《怪盗罗宾》小说、三十九部短篇小说、以及五部戏剧故事纠缠在了一块,成为现代人思想中顽固而不可祛除的思想钢印。
英格兰的神探和法兰西的大盗,二人的交锋与恩怨几乎贯穿了他们数十年的职业生涯,就仿佛这两个曾厮杀了数百年的国家的缩影。
尽管卢平真实的阅读量不过也就是上述这些作品的十分之一,但在流行文化的影响下,自幼时开始,这些刻板印象仍不自觉地烙印在了他的内心当中。
卢平当然明白,以这些刻板的文化符号去衡量少女,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不公——夏洛特的经历说不定还停留在《血字的研究》之后呢,自己就已经在心里给人快进到《最后致意》了。
可一回想起那些故事的内容,他心中又不禁为此举棋不定起来:她这样接近自己是否出自真心?会不会借此窥探到自己的最不愿公之于众的秘密?他们又是否将如小说中记述的那样,成为互相对立的仇敌?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未知,以至于少女无论做了什么,卢平都难以向她寄予完全的信任。
然而夏洛特却显然察觉不到他内心深处的这一系列挣扎,只是尽力揣摩着他的话语,低下头默默分析着。
“年幼……职业……”她喃喃自语着,“卡里奥斯特罗家族……那不勒斯……”
“我听说意大利半岛一直以来都盛行着反对波拿巴皇室,追求统一的思潮。结合刚刚的那些话……您该不会是在小时候私自加入抵抗组织,结果被哪位私家侦探举报给当局了吧?”
这一猜想无疑与事实有着巨大的偏差,但正因如此,卢平才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想想也是……除却召唤了他的约瑟芬外,谁又能猜得出自己竟会是一位穿越者呢。
但他当然不会主动拆穿这一的猜测,而这份沉默也理所当然地被对方当成了默认。
“真令人懊恼。”少女有些烦闷地叹息一声,“没想到我的第一印象竟会因为这种事情受到影响。”
可她随即又掩着嘴轻笑起来,仿佛因这番对话积攒的阴郁已在瞬间消逝一空。
“……你的表情可看不出有任何懊恼的成分。”
“毕竟我已经知道了,您无法信任我的原因呀。”夏洛特像是孩子般纯粹地笑着,“既然知道您并不是讨厌我,我就总能想办法重建这段关系。”
……自己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她居然还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吗?
卢平默默凝视着对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见轮椅上的少女沉吟片刻,随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地拍了拍手:“我知道了!”
“哈?”
“人们都说,真诚才是人际交往中最能打动他人的武器。”
“同样的道理,若我以全然的真诚面对卢平先生的话,哪怕是您也一定会被打动的,对吧?”
“或许吧。”卢平叹息一声,“可对人类而言,无论是真诚待人,还是确认对方是否真诚,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然而夏洛特却只是蛮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既然卢平先生对此仍有疑虑的话,我们便做个约定好了。”
“只要卢平先生在说话前加上‘请如实告诉我’这一前缀的话,我就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
“当然,若您询问的是我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我也会直截了当地拒绝答复。但无论如何,您都大可相信我不会撒谎。”
“你……”
卢平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对你应该没有任何好处吧?”
“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来挽回您的信任了。”少女轻叹一声,“事先说好,这可是仅限今晚的特别活动——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您还不打算试一试吗?”
卢平深深地凝视了对方一眼。
“好吧,福尔摩斯小姐。”他说,“请如实告诉我,昨天,在我下坠的过程中,将我唤醒的声音是你本人吗?”
这是他在回忆起那场战斗时最解释不通的地方,而对于这个问题,卢平得到的答案是“没错”。
“所以,你承认你是超凡者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夏洛特点了点头,“遗憾的是,因为一些理由,我的正面战斗能力极为贫弱,只能通过这样的形式为你们提供支援。”
说到这里,少女回过头,向他眨了眨眼:“不问问我的权能究竟是什么吗?”
“我现在问了。”
“那我拒绝回答。”
点点头,卢平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甚至为此感到一丝满意,毕竟这从侧面佐证了少女方才的一系列言论并非虚言——至少她真会拒绝回答那些不是很方便告诉他人的问题。
“下一个问题。”他说,“你对亚森·罗宾到底是怎么看的?”
“一个怀揣着信念的高尚之人。”夏洛特毫不犹豫地开口,“他曾创造了全欧洲人民都为之赞叹的奇迹,也曾在大义的驱使下为他人挺身而出,与远超自己的强敌战而胜之。”
“他拥有天才般的头脑与急智,而这份才能本可以令他做到许多许多。可惜的是,他对自己似乎缺乏应有的自信。如果他能意识到这一点并有所改善的话,想必可以成为更加了不起的人物。”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刚刚也说过,您大可以相信我不会撒谎吧。”少女摇了摇头。
卢平沉默了片刻,回想起她为取信自己做出的一切,来自情感上的冲动到底还是迫使他相信了对方的话语。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渴望着与他建立互信的?”他开口道,“我实在难以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地自称是谁的粉丝。”
面对他这几近摊牌般的言论,夏洛特却只是微笑着,将右手食指竖在了嘴唇之上。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