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蹙眉摆手道:“你走吧,我可不敢留阿兄这样凶狠的人!”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李恪面前继续演下去。一直看着李恪像是负气一般走出甘露殿时,他的眼底才荡漾起妙计得偿的笑意。
这时,耳畔传入陈伦请示的话语:“陛下,要将此事告诉太尉吗?”李治怔了一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瞅了陈伦一眼,眸底划过一道猜疑的寒芒让陈伦心跳如兔,细密的冷汗也聚集在了他白皙的额角上。
陈伦赶紧跪地稽首,声音颤抖道“陛下,臣,臣没别的意思,臣…”李治瞟了一眼陈伦,不论他是否真有背叛自己的嫌疑,心里的这个疙瘩就此在李治心里结成了死结。关键时刻,他不敢随意打消这个疑虑。
“你将此事告知曾荣!”李治是想试探他一下,倘或知道此事的人先是长孙无忌后是曾荣的话,就让皇甫顺将他秘密除掉。
“诺,臣遵旨。”
李治蹙起了眉头,不耐地打发道:“去吧!”
与此同时,永安坊的荆王驻京官邸内却是灯火通明。荆王和他的一干亲信,以及其他与之利益相关的藩王们则坐在正厅中,脸上或是期待,或是疑虑得听着李恪带来皇宫里的消息。
末了,李恪再次说出了李泰存在对于荆王的威胁。
“七叔,以侄儿看来,阿九与长孙无忌现在还不足为虑,要紧的是趁早除掉李泰这个祸患!您仔细想一想,他连当时只有十五岁的亲弟弟都不想放过,何况是我等庶出藩王?在阿九刚被册立为太子时,居然率领自己的府兵,跑到宫里去质问先帝,威胁阿九便足以证明此人的野心和心狠手辣!七叔若想在推翻阿九,铲除长孙无忌之后顺利登上皇位,李泰必然会成为七叔最大的威胁和强有力的对手!”
巴陵公主微微蹙着眉,眼神中透着深思。她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七叔,郁林王的话看似有理,但其中或许另有玄机。阿九此人,我们一直以为他是长孙无忌的傀儡,如今看来,他在三皇兄面前表露心思,恐怕没表面上看去这么简单。不过,李泰确实对七叔有威胁,若真如郁林王所说,阿九想借我们之手除去李泰,那我们未尝不可顺水推舟,但也要谨防落入阿九的圈套。”
谁知话音落,便引起自家丈夫柴令武的嗤之以鼻。他不以为然道:“谨防阿九的圈套?哼,八娘也太高看他了!阿九能有什么心机?不过是从小养在先帝跟前,又长于妇人之手的娇花嫩草罢了!当初,长孙老贼拥趸他为储君,还不就是觉得阿九好控制吗?”
还未等巴陵公主反驳,他话锋一转,将目光再次凝聚到了荆王的身上劝道:“不论怎样,李泰还是必须得尽早铲除掉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知晓,正因为濮王是皇帝之外唯一一位嫡出藩王,也是对荆王获得皇位最大的威胁和拦路虎。
只是,他们即使做梦也难以想到的是,李泰以前所做之事都是李治故意通过李恪透给他们的。这位他们口中软弱,甘心当傀儡并想要推翻的皇帝陛下,早已将他们当成了铲除皇位威胁的第一把刀。
荆王琢磨了一阵后,也觉得李恪的建议必须采纳。
只是让荆王感到警觉的是李治的表现!他转过脸看向李恪问道:“阿九不想当长孙无忌的傀儡,特别以狩猎的方式训练军队,也是为了对付长孙无忌?这是阿九亲口跟你说的?还是有什么人传话的?”
“当然是阿九亲口告诉我的!七叔,我感觉我们误会了阿九,他…”谁知,还未等李恪往下继续说下去,柴令武又沉不住气嚷嚷道:“郁林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等替阿九铲除长孙无忌,甘心为他所驱使,放弃辅佐荆王吗?”
李恪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
柴令武冷笑一声儿,嘲讽地蔑了李恪一眼,重重地哼了声道:“我还以为郁林王是个多么足智多谋,什么都看得清楚的人呢!竟然去了一趟甘露殿,就这么轻易就被长孙无忌的诡计蒙蔽了去!”
“不只是长孙无忌的诡计,还有阿九的谋算!”巴陵公主趁机再次提到了先前的话题上,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将自己理解的李治告诉荆王和大家,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为李治做了嫁衣。
“你们觉得阿九就真的像表面上这么软弱吗?”她十分不满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心里着实厌烦他沉不住气又喜欢发牢骚不过大脑的样子。她继续道:“就从他将自己对长孙无忌的不满,以及他狩猎的真实目的透露给郁林王一事来看,阿九的心机就不容我们忽视小觑了!他很有可能是在利用我们帮他铲除长孙无忌,然而他此时却没有个人的势力。而我们都是姓李的,在他看来我们是一家人!”
“你是说阿九他,他是在…”
柴令武瞬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颇为不满地翻了她一个白眼。他是觉得巴陵公主没有在众人面前给他这个做丈夫的面子,还一个劲得吹捧李治的能力。还有这个郁林王李恪,兄妹两真是一个将阿九吹上了天,一个呢又被阿九迷惑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皇室郡王,比他这个侯爵功臣高出两个等级了,指着李恪毫不客气地说道:“阿九是长孙无忌扶持上来取代李承乾的!他能有今天坐在这皇帝的宝座上,可都处于门阀世家和长孙无忌的功劳,他怎么可能想要对付自己的恩人?他可不是汉献帝,我也奉劝你别傻傻地以为自己是刘玄德!以我判定,阿九必定已将此事透漏给了老贼!李恪,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音落,便遭到荆王厉声呵斥:“行了!在这里指责三郎有何实际用处?”他手砸着面前黑色的条几,脸色阴沉地对诸人道:“当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如何能做到既可以铲除濮王,又不会被房家等濮王旧党们怀疑,还能将罪责祸水东引到长孙无忌的头上!”
一番话说出口,着实让在座的藩王,公主不得不佩服荆王构思出的计谋。在他们看来,长孙无忌与皇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长孙无忌杀了濮王就等于是皇帝不容自己的亲兄弟,是皇帝也有意杀濮王!到那时,房家兄弟就会和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对付长孙无忌和李治了。
巴陵公主奇道:“七叔还指望房俊能为我们做什么吗?”十七公主高阳的驸马房俊的懦弱惧内,在全长安都是鼎有名的。
荆王李元景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不是吗?”
跪坐在巴陵公主身边的柴令武闻言,蹙起两道浓黑粗短的倒八字眉,“问题是他能不能为大王所用!房俊这个人和他的父亲可太不相同了,这家伙见利忘义即使让他们夫妻加入,也得防着点那小子!”
“我刚说什么来着?饭得一口一口得吃,事情也得一步步得做。我们首要解决的不是防着房俊,而是怎样巧妙地除掉李泰!”
荆王说着,将目光再次转向郁林王李恪问道,“适才你说,李泰喜欢吃什么?”李恪道:“喜欢炙烤野猪肉!原本我想这次跟着阿九一起去钟南山狩猎的,谁想我的细作说,长孙老儿知道此事并在半山腰设置了可以导致马惊人亡的机关,我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李恪将要继续说下去时,李道宗眼珠子一转,赶紧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将他底下要说出的话截了回去。他机警地问李恪:“等等,你什么时候跟阿九说,你要陪他一起去狩猎的?又是从何时得知长孙无忌在钟南山设置暗杀你的机关?”
“就在刚才在甘露殿啊!怎么了?堂叔觉得哪里不对吗?”
李道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当然不对!”他扫了一眼在场所有将目光聚集在他这里的人,轻轻咳嗽了声儿分析道:“你与阿九刚说要与之一起去钟南山狩猎,即使长孙无忌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动作再快,还要通知长孙无忌外面的细作,消息还得再传到老贼家里,他还得密谋安排,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将机关布置好了!你不觉得此事有些玄妙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薛万彻终于开口了。他看向对面而坐的李道宗,颇为不解地问道:“江夏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陛下设下的圈套!但是,陛下为何要这么做?他不是答应郁林王陪伴他一起去狩猎了吗?这么做是什么目的呢?”
还未等李道宗开口解释,柴令武又忍不住他那喜欢发牢骚,抢话语权的习惯,冷哼了声儿道:“什么目的?这不明摆着吗?机关倒是不一定已经安好了,但这消息必定是已经送到长孙无忌那里了!是长孙无忌让人放出风声让你知难而退,因为他怕你趁着狩猎杀了阿九!”
一句“有道理!”则是在场所有人齐声说出的。
这时,只听坐在首位席子上的荆王说话了,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既然无法陪阿九一起去狩猎,那么你就去其他山中打一头野猪来吧!咱也不用下毒,只需要一头野猪和一罐蜂蜜就可要了他的命!”
众人听罢,都是一脸佩服,眼睛里闪烁着敬畏光芒地望着荆王。巴陵公主低头沉思片刻,神情肃然道:“七叔此计虽妙,但我们还需考虑周全,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一旦李泰死了,让阿九疑心到我们头上,必定会让长孙无忌对付我们为李泰报仇!所以,以侄女之见,我们不如先派人去探查阿九的动静,再行此计。”
荆王揑须颔首称赞道:“真不愧是皇兄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