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岁九思眉头蹙起来,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
一连几日,岁九思都没有上门。
魏瑶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味道还算可口。她老老实实待在小院里,做了几日富贵闲人。
无聊的时候,她就拿着菩提手串发愣,自进入月谷,到落水卷到兖州,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的日子。对爹娘的愧疚她是再也升不起来了,毕竟接下来卷入的,或许是更惊险的事。反倒是那个人,她一粒一粒数着菩提珠子,一百零八颗,反反复复,数了好久,想了好久。
正发呆,门吱呀开了。她猛地抬头,见是萧铎,眸子微微暗了暗。
“你以为是谁?”萧铎问道,魏瑶没有作声,只看向他手中,是一方古琴。
“这几日府衙的人来过?”萧铎问道。
“两日前来过一次,问了几句……”魏瑶道。
“听说李府发落了李渭的妾室,丫鬟是不愿同谋才被人摁在水里害死,已经签字画押了。想必过两日你就能自由出入了。”萧铎随口说着,就像是在聊家常,又好心避开了最不堪的部分。
“哦……”魏瑶看着他把古琴放到桌上,“前朝名琴,这琴虽然有些老派,不过经手的都是些闲云野鹤的名家,背后也有些题字。我逛古玩的时候看到了,想着你出不了院子,不如弹琴解解闷。”
“殿下还知道我好琴……”魏瑶翻过琴台,手指划过“松石间意”四个大字,应该就是琴的名字。这琴造型古朴,方头琴,尾部有些圆滑,两侧流线型缓缓收紧,如同顺着悬崖而下的流水一般,既有风骨又得自在。
萧铎看着魏瑶默不作声的神色,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
“我不仅知道你好琴,还知道你把明家那位给弄哭了……”萧铎随口说着。
魏瑶挑眉,“哭了?”,说话间终于有了点儿热乎气。
“可不是,那日我去明相家赏玩字画,在花园碰上了明家姑娘,那曲子弹得杀气腾腾……那眼睛啊……”萧铎双手指着两眼,又转过来戳戳空气,说得惟妙惟肖,“红彤彤瞪过来,还以为要吃了我呢……”
魏瑶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
萧铎见人笑了,这才放松下来,“后来我好奇,差素书去打听一番,才知道是仙乐坊的斗琴输了,输给了魏家的二小姐。”
“我以为能掩住身份,原来不过是掩耳盗铃。”魏瑶笑着摇头。
“最近秋汛将至,各处堤坝都在不断加固,我有些忙……”萧铎见魏瑶兴致不高,道,“过两日就是立秋,陇西郡有热闹的午市,我带你出去逛逛……”
“多谢殿下关心。”魏瑶行礼道。
“你若有什么需要,跟侍卫说就是,无须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萧铎道。
“殿下慢走。”魏瑶道。
眼见着门缓缓合上,她看着手边的古琴,几日不练,倒真的有些想念。何况这琴弦中透着山野清风的自由气息。她不禁坐下来,双手抚平琴弦,“铮铮”,弦音之中,高山流水的名士风流从指尖流泻而下。魏瑶从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变得放松,而后悠扬的曲调缓缓溢出,弹着弹着,心情飒然,带着些许自得其乐的愉悦,琴音也更加欢快起来。
萧铎站在门边,听着传来的悠扬琴音,嘴角勾了勾,随后抬脚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知情识趣上,萧铎比任何人都更胜一筹。
然而正是因此,她才不敢显得太过放松。这样想着,指腹被琴弦卷了一下,她猛地收手。
“果然是名琴,知道弹琴的人走了神,失了意境……”魏瑶抚平琴弦。
那是她的第四世,萧铎他是东宫太子,自己则是太子妃的陪嫁婢女。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纠缠不休,偏要拿她这个奴婢来互相刺痛。她被宠幸,是为了刺激太子妃吃醋;她荣宠后宫,是为了帮太子妃做挡箭牌;她怀孕流产,也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一种妥协。
她起初只觉得自己误入了太子的青眼,曾经惶恐,也曾经恃宠而骄。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个愚蠢不自知的工具。
女人总是想不到,男人明明逢场作戏,却能情真意切到根本无法察觉。
至少萧铎这个男人,无论朝堂还是后院,都做得天衣无缝。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真心在哪里。
也是那一世她清楚地明白,不要把心给任何一个人。
这个世间本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演戏,有的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就是台上那个人,可终究会记起。生死之间,苦难之时,都会恍然大悟。
于是台上那个你,仍是你,又不是你。
魏瑶拉开门,道,“两坛青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