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九思起身,手掌握着魏瑶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你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魏瑶握着他的手,借着月光,看向他狭长的眸子。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我的命你拿不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岁九思不禁问道。
“我只是知道的多了一点儿……”魏瑶道。
“你知道的这些,足够给你和你的家族,带来杀身之祸。”岁九思又坐回原处,夜已经深了。周遭的黑暗如同浸染的墨汁缓缓搅动,看久了,会觉得越陷越深,满身污泥,“你招惹了状元郎,又招惹了太子,和青州王。陛下对你可是动了杀心。如果不是你救了九皇子的命,又有了阎罗殿这个后盾,皇帝的态度稍缓……可如今你又搅进了五皇子和陇西李氏的漩涡中,你觉得就算我不取,你又能活到什么时候……”
“你也说了,当人有了力量,即便是上位者也会忌惮。”魏瑶道,“我若是乖乖的,什么都不知道,铡刀落下的时候,和那些屠宰场的牛羊又有什么区别。可我卷入其中,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就有了谈判的资格。你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有一日,陛下下令,我会毫不犹豫,扭断你的脖子。”岁九思道。
“在此之前,你还是需要我,告诉你那日的场景,对吧……”魏瑶丝毫不惧威胁。
那日李渭的死状极为诡异之外,他的身侧,放着一个泥偶,头上梳着的,是跟三子李榭一样的散发,并未加冠。此外水里浮着一根手杖,而汤浴对面还挂着一张画,猛虎下山图。那种感觉,像是在一边沐浴,一边赏玩珍品字画,然后突然看到了什么,就死去了。
“自家孩子死了,父母兄弟没有半分悲戚,连自家的仆役也好像见怪不怪……你不觉得这很变态么?”魏瑶想起那个压抑的院子,想起那群急着把人死的罪状扣在自己帽子上的几十个人,不仅浑身打了个寒颤。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岁九思分析案情,还不忘调侃。
“他们就像厉鬼一样,穿着人皮,却没有一点人的样子。”魏瑶道。
“我见过的这种鬼,比人多。按道理你去济州一趟,合该见过才是……”岁九思道。
“没这么压抑……”魏瑶直白道,“世家门阀的子弟如同提线木偶,亲情爱情都变成了可利用的工具,冷血无情左右算计是常事,可这家人不一样。这家人像是,无视人命。”
“你可知道,陇西李氏原本战功赫赫,也是百年门阀,为何地位最末,屈居京兆王氏之下……要知道京兆王氏皇商出身,基业不过百年……”
魏瑶摇头。
“他们家族有个为人不齿的陋习,即每一代嫡系子弟中,须有一人献祭战神李起。那李起据说是,千年前统一九州的始皇帝座下将领,屠城坑杀百姓,身上累累白骨。虽然杀戮滔天,却也实现了天下一统。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陇西李氏就有了这个宗族规定,嫡系之中,必须有一人献祭战神。”
“献祭的人需要在死前,喝下一杯叫‘琼浆’的药液,传说是大寒之物,可以保身体不腐。你看到的结霜,应该就是那液体寒气外溢包裹身体的结果……”
岁九思说着,魏瑶只觉得毛骨悚然,然而她的脑袋依然冷静,“如果真的是这样,陛下也定然知晓这种内情,所谓家事,应该不足以让岁统领在这里喋喋不休,给我普及秘辛吧……”
岁九思手指握紧,每每底牌被掀,都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李家二公子虽然风评不佳,到底是个全乎人。陇西李氏没有放着痴傻的孩子不去献祭,反倒要杀了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后代……”
“等等……”魏瑶抬手,“大公子李越还在呢,为什么说李渭……”
“李越体弱,且风流,陇西李氏不可能让病秧子上位……”岁九思道。
“所以还是谋杀……”魏瑶想起池塘里的丫鬟,“那池塘里……”
“府衙我去探过,那丫鬟和公子死的时辰差不多,被你发现之间不超过一个时辰。那丫鬟是活着被人推进水里的。”
“不可能……”魏立即反驳道,“那池塘也就到腰部,是个人也淹不死……”
“她手脚被水草绑住,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打晕后,缠在水底淹死的?你那个时候,没有发现什么么?”岁九思问道。
“我去的时候,正看见李榭在池塘里挖泥巴,那个时候尸体已经在了,那痴儿不喊不叫,肯定是有人告诉他,这是个游戏。他心智只是个孩子,不懂生死,只要接受了说辞,就不会在意。”
“还有一处很诡异……”岁九思道。
“什么?”魏瑶问道。
“那丫鬟死的时候,右手紧紧握着一枚银珠子。”岁九思想着,她应该是在暗示什么,比如说杀人凶手。
“你是觉得,李渭死的时候,和他的丫鬟一样,都留下了线索。”魏瑶思索片刻,突然抬头,“差点忘了……”
待要说话,“邦邦邦”,三更天到了。
她声音顿住,“我得去睡觉,明日眼底乌青就说不清了。”
“你话还没说完,”岁九思被推向门边,魏瑶低声道,“查查李三公子,你会找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