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遥瑟缩在两两对组一角靠窗的座位上,盖着兜帽、塞上播放着助眠音乐的耳机、戴起猫头鹰样式的眼罩,尽可能将窗外飘洒进来的阳光阻隔开来,靠着他的肩膀安然休憩。
雁同对坐的一对中年夫妻轻声商量,拉下了大半窗帘。
“关系很好嘛……女友?”
“妹妹。”
“真的?”
“大概。”
“不像喔……”
“只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已,谈及关系来说,她是我妹妹。”
“这样这样……”
他们是去京都,也要坐上许久一段时间。
女人同雁聊了几句话,等列车驶离城区,将窗帘余下的一截也拉了下来,靠在男人的怀里阖眼休息。
摇摇晃晃的列车上看不得书,他直靠在椅背上,保持能让遥拿他肩膀当枕头的坐姿,依靠观察视线当中的其他乘客消磨时间。
其中数坐在他们对面的夫妻留意最多。
女人身上穿着布料轻薄的白长裙,将锁骨、肩膀、手腕都披露出来。
已经入夏的季节,乘客又多,车厢里开着吹冷风的空调。
男人察觉到女人冷了,便把提前备好的薄毯盖住女人的肩。时不时撩起女人时不时因着颠簸垂落的头发。
两人的关系确立了多久、结婚了多久、又有着多少岁的孩子、生活上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困难,他都一概不知。
只是瞧见女人依偎在男人怀中,便不由得联想到爱情的美好来——所谓写作无非也是这样一种事物。
将自我认知中的片面确立为某一意象的象征,继而将这源头狭隘的象征书写为一段完整的故事。
他就这样瞧着照顾男人的女人与依偎在男人怀中睡着的女人,瞧他们之间的神情与动作,记下一路上点点滴滴的细节。
直到列车行到京都,男人唤醒了女人,女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容得体地再同他打一声招呼,和男人一起下了列车。
在京都站接替他们坐在对面的是两名背着旅行包的男人,要从冈山下车,乘公交去南国看海。
“京都北上去福井看的不也是海?”
“不一样——”
“那片海早看够啦。”
去南国和高知和去福井不同,看的是绝然望不到尽头的太平洋。
雁只在鸟取北边的托托里或是汤梨滨看过海,也同样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除了阳光照射的角度不同,理解不了两者有何区别。
便停下话题,向他们示意正趴在他肩膀上酣睡的遥,请他们也尽可能安静些,不再交谈。
同时也顺便将北海岸与南海岸在背包客眼中完全不同这点记下,丢进日后不知哪天就会用到的写作素材中。
又过一两小时,列车在大阪站靠停,大批乘客涌下去,又有大批乘客涌进来。令他联想到在没在水下去挤海绵里的水,费力地将海绵压扁,松手后又教水一点空隙不留地把海绵撑起来。
仿佛每这样去“挤”一次,海绵里最初残留的空气便随之流失几分。
兴许是在这种挤压又撑满的过程中感到不舒服,又兴许只是想单单换个睡姿,遥呓语着蹭起脑袋,翻动身体,双手摸索着朝他搂过来。
一番折腾,遥得以枕到雁的怀里,往后的车程,便在他不知不觉间和那对从东京前往京都的夫妻大致相同了。
他给遥盖上外套,帮她调整蹭歪了的眼罩,戴上碰掉的耳机,撩起蹭乱了后从兜帽里跑出来的秀发。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某种习惯了,就算动作再亲密多半也是浑然不觉,除非哪个瞬间抬头时,正巧对上旁人投来意味冗杂的眼神。
当终于到了鸟取站下车,比空调机嗡嗡开个不停的车厢里还要冷些的空气,便四面八方地从别处朝车站月台里灌进来。
灌进他的衣领与袖口,鼓动起遥藏青色的百褶裙。
到了站才被雁唤醒的遥,刚走出车厢时尚还顶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打着哈欠。待在月台上站稳后,便被一阵阵自然的冷风吹得一下精神起来。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