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了,他,就是那时候班里都叫他‘歪脖松’那个,总是坐的老远看我和三胖子打乒乓球,”李令辉继续说,神情严肃,一反常态,跟他平时的戏谑口吻和表情大相径庭,“足足有一个星期,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玩又不敢开口,还是就喜欢看别人玩。那时候确实没想那么多,都是只顾着自己,想自己的事儿,也只会想自己的事儿,如果稍微能为其他人考虑一下,也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我也不会跟着叫他歪脖松了。现在想来,他确实是想要跟我们一起玩儿的,但他来到班上后……对了,他是后来转过来的,从别的地方,好像是昌吉什么地方,我记不得了,在开学两个月之后才过来,又不喜欢说话,所以跟班上其他人相处得不很好。他几乎没跟任何人主动开口说过话,不过班上倒是有一两个女生很关心他,做同桌的时候经常主动跟他说几句话,就是那种每个班上都会有一两个的温柔、娴静、想要照顾所有人的女生。
“除此之外,就是那几个经常欺负他的高个儿男生了。那几个男生,其中有一个叫朱智文……也许我不该说出他们的名字,算了,既然说了就算了。其他名字我就不一一说了,麻烦。总之就是班上最高的三个男生,初一的时候已经一米七多了,总混在一起,反正就是班上的一股势力,每个班都会有的那种。他们常看到吴勇就拍他脑袋一下,有时候让他跑腿去小卖铺买点儿吃的,小卖铺很小,但学生很多,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挤,只有一下课就赶快跑过去买东西,才能很顺利的买上,不然就得几十个人挤到小卖铺柜台前大声嚷嚷,很多时候挤得都出不去门;有时候让他帮忙打水,我们初中小卖铺边儿上有个水房,里面有一个烧开水的大锅炉,接出来两个小水龙头,全校的学生都从那儿接开水,老师倒是有单独的开水房,在教学楼一楼,但是学生不让进。反正他们经常差他去买东西,有时候还要顺带打水。
“不过,他看上去似乎也乐意干这些,仿佛这正是和班里同学交往的一种方式,起码有那三个同学经常主动找他说话。其中那个朱智文,个子很高,头很大,脸也很方,经常差使吴勇干这儿干那的,不过他每次都二话不说,而且干得很勤快,甚至可以说很起劲儿,一下课就飞快地跑出去,过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还把要买的东西一个不差地拿回来,手里有时候还领着装满开水的水杯……唉,我有时候在想……”
李令辉突然叹了一口气,把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两腿中间,低下脑袋看着双手,侯永康和李刚亮都默不作声,等待他继续开口。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没有认识他,没有主动跟他搭话,跟他成为朋友,那……那以后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我有些后悔,常常想,也许是我害了他……”
“出啥事儿了?你咋这么说?”李刚亮问,显然他也对李令辉讲述的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他们从没见过李令辉像今天这么严肃正经过。
李令辉抬起头,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地看了李刚亮片刻,又叹息一声,接着说,“我还是按顺序说吧。总之,他有一段时间总坐得老远看我和三胖子打乒乓球,得有一个多星期,后来我怀着试试的心情走到他边上。
“‘一起玩儿吗?’我走到他身旁,站停在他身前两步远,问。走过去时他一直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我。
“他先是猛然抬起头,惑然盯着我看,仿佛在看一棵不小心走到他面前的大树,足足有二十秒,就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一起玩会儿吗?我们正好缺个人,’我再次问,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他眼神的变化很有趣,一开始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非常空洞,好像我并不是问他,而是问他身旁别的什么人(不过他身旁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在教室外的时候);后来我又说了一遍后,他的双眼显得非常喜悦,几乎要闪烁着放出光来,不过后来他又低下头,仿佛在想什么问题;之后再次抬起头时,之前的那种轻快的喜悦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能看出有些失落。
“‘我不会。’他说,说完后便低下头,没再说别的。
“‘不会可以学嘛!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我说,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在看人是不是撒了谎这方面很敏感,而且非常准确,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是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轻而易举地撕裂一张白纸一样,而且从光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一起玩玩儿吧,我们都不怎么会玩,来吧!’我继续邀请他。
“他抬起头又看着我,我仿佛预感到他下一秒就会起身跟我一起走,不过他只挪动了一下,本来想要起来,但随后又迅速坐下,装作挪动一下位置。
“‘算了。’他又说,随后再次低下头没说话。
“‘好吧,那想玩儿了可以随时过去找我。’我说,随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