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当然算不上很发达,汽车的保有量并不大,但是道路因为地震而变得坑坑洼洼,有隆起、还有塌陷,而且有的地方,楼房倒塌后的废墟还倒在了马路上,所以这一路,都是开得“九曲十八弯”,就算车子不多,也时不时会遇上堵车,最终开了要将近一个小时才到机场。
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平时冷冷清清的玉树机场,人特别多,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停机坪上停了两架客机,还有一架货机,航空公司的人告诉我们,这两架飞机会接大概十来位左右的伤者,去成都和重庆接受治疗。但是现在被送到机场的当地居民越来越多了,所以机场员工让我们把车开到内部的办公区,让伤者可以到他们的办公室里面先休息着。办公室的条件还是比居民们的危房要好很多,不过柴油得省着用,所以发电机只能优先给机场的塔台、通讯设备和跑道灯光供电,办公室里暂时没有空调,我们给伤者冲了热水袋。伤者们则因为疼痛,嗓子都叫哑了,整个人也躺不住,时不时地在单价在担架上扭动。文臣说他们必须尽快就医,否则就不仅仅是骨折的问题了。
当天夜里,又从西宁飞来了两架737,等物资被拿下来后,就可以把伤员送到飞机上了,一架737可以送不少人。我们送过来那两位还是比较幸运的,在机场办公室里躺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吧,就等到了“航班”可以送他们去内地了,刚来的两架飞机都是从西宁飞来的,那之后这两位伤员就会被带到西宁去治疗。待飞机做好所有的准备可以执飞后,我们一起将两位群众抬到了飞机上,空乘将一排三个人的座椅简单改了一下,像一张床一样,好让他们可以躺下。整个客舱被划分成两个区域,男的在后面女的在前面,因为他们受到的是重伤,连上厕所都没法起身,这样也可以保护他们的隐私。文臣最后和群众告别的时候,那位大哥还牢牢握着他的手,他连说声“谢谢”都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文臣让他们保重后,和乘务员简单的说了那几位伤者的伤情和要注意的方面,我们就走了。
下了飞机,我们到了办公区,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天杨。他也是和其他卫生员一起把伤患送过来的。我们简短交流了一下。随后上级让我们这一批最早投入到救援中的官兵今天就先休息,因为青海本地的救援力量正在不断的补充进来,我们就明天早上继续。
由于之前的寝室都用来安置群众了,部队为我们搭建了一些野战帐篷供我们过夜。晚上,我们简单的洗漱后我们做坐在帐篷外面聊了会。
牧恒:这就相当于是打仗了。
文臣:曾经无数次想过,当考验来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面。
天杨:其实灾害救助也是我们的分内事嘛。
牧恒:我女朋友以前问过我这样的事情,问我会不会被外国人抓走然后用刑……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我啦,我就安慰她说我不会被抓的。
天杨:啊……
文臣:你这么说,她肯定会觉得你只是在“安慰”她,毕竟日喀则离边境这么近,的确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
牧恒:其实我当时也很纠结,我到底该怎么和她说呢?我要是说我们训练中会有逃脱的练习,她肯定会更加担心的。
文臣:成年人其实都有一定的常识。
牧恒:是啊,所以我就和她说了不同势力之间的博弈,并不一定非得要靠武力来决出个“雌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外国人”会喜欢,会讨厌,也可能只是没有好恶。
文臣:你有没有……反问她喜欢哪里,又讨厌哪里呢?
牧恒:我问了她喜欢哪里,她说国内的话,她喜欢冬天会下雪的地方,国外呢,只要治安过得去就可以。
文臣:她会不会讨厌哪里呢?
牧恒:我觉得要是追问下去的话,搞不好她就会觉得我不了解她,不是关注她、在乎她吧。
天杨:但是你们……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啊。
牧恒:其实每一次回家见她的时候,感觉大脑总是停不下来,怕说错这个说错那个,回家路上构思了一肚子的话和问题,等到见她的时候,又是搜肠刮肚也回忆不起来,等到回到日喀则了,又统统想起来了。
文臣:有时候,她突然“回来”了,那肯定是她也想你了,你就让她“小住”一阵子嘛。
牧恒:你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啊,听你这么说,虽然听得出是“安慰”,但是心里感觉是舒服多了。
文臣:其实最早是为几位烈士的遗属咨询过,后来我才去学了专哀伤辅导相关的技术。
牧恒:我觉得自己是应该打起精神来,否则她会看不起我的呢。
我们这一片帐篷搭在一个小山坡上,眼前就是玉树的县城,发生了地震后,灯火没那么密集了,但是一些楼房内还是有灯光,期间夹杂着缥缈的篝火,应该是官兵点的吧。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曾经我们一起坐在小山坡上的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