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伦纳因悲哀地心想,她知道这是徒然之举。
他再度迎上梅拉·纳芮蕾的视线——同样憔悴、哀伤、无力,茫然无措又心神俱疲的虚弱目光。她神色低迷,眼眶泛红,鲜明、深浅不一的众多齿痕牢牢刻印在她双手掩映下纤细而又单薄的唇上。即使过往那些似是陷入最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境遇之时,她恬静温柔的浅浅微笑仍留驻唇边,镇定坦然也不曾一瞬有所稍减。纵使自那座邪恶之所当中受囚许久,经受无数普罗大众仅是听闻其名就毛骨悚然、顿感肢体冰寒的酷刑拷打,也全然不得令其高傲、自信与希望贬损分毫。然而,菲拉密德碧既不施任何枷锁,也不予丝毫折磨,仅是那具只消无意一撇便将永久烙印在脑海至深处的奇特伟岸形体,就足够令任何尘世间心智最为坚定之人勇气破溃、令他的梅拉·纳芮蕾反抗不得。
我不会回头。
绝对不会。
“亲王殿下,”开口的却是费梅塔。“迄今为止。我们业已洞悉此前受蔽心智向来不得意识之理,得见此前因自掩双目而向来不得而视之事——何谓混沌邪恶,又何谓秩序、良知与正义。”她逐字逐句、言辞清晰,语调间另有奇异韵律,“纳尔达的拉瑞斯特,以及美亚冈德斯与罗瑞尔惨死河畔是自食其果、罪有应得,而我和申科维尔尝尽苦痛,后又失去肢体收获残缺,亦是为往日百般难赦罪愆清还债务。那些惨痛回忆及酸涩滋味将永远镂刻我们思维深处,即使阿瓦蒂丝抚慰人心、纾解伤痛的神圣轻语也无法将这苦楚全部消除。但做恶之人经受苦难乃是世间正义公理和善神崇高意志的不二体现,我和申科维尔从未对此抱持怀疑。”她纹丝不动,“真正让我们疑惑不解的却是您。”
帕伦纳因目带诧异地望向费梅塔·德艾莫特。落日西斜,已见些许灰蒙暮意自四周缓慢沉降围拢,天色却仍明耀。余晖自选民背后徐徐扩散,晕染漫洒,仿佛鲜红血液蔓延流经这片往日美丽丰饶的千疮百孔之地,又因被飘散烟尘折射而闪烁晶莹,犹似空中摇曳舞动、升腾雀跃的瑰丽火焰,又如精工编织、巧夺天工的滑柔薄纱将选民脸孔环笼遮蔽,仅露出笼罩在朦胧当中的一抹侧颜。他记得她身为恶名狼藉、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五人团员时堪称标志性的冷酷姿态、嘲弄眼神与轻佻笑意,更清晰记忆的则是前日再度相遇后对方令人不忍猝视的窘迫模样——彼时费梅塔自衰亡之地远道跋涉而来,佝偻憔悴、病态苍老、身心衰竭且无措茫然。但此刻此刻,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只隐约得见安详、和煦又静谧的虔诚之情栖宿选民薄皮翻卷的唇边,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久日不散的戏谑残忍再不复见——她端坐马鞍,柔光映烁,挺拔、高大又决然。
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自马背上谦卑躬身。
“我会知无不言。”他说,“尽己所能为选民解纾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