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伦纳因沉默良久。他静坐马鞍,双眼仿若生机尽失,唯余茫然无措与僵硬消沉。他以空洞目光环首审视四周狰狞狼藉、令人心惊胆战的疮痍之景,曾经旷日持久存活于此的高壮赤杨、紫杉和樟树,以及蔓生遍野的长草与花朵折断倒伏,或碎为无数满覆泥污的凌乱残片,更多则自适才席卷此地的怒意浪潮中陨落深渊——遍布整个詹·贝尔原野,交错参差的裂隙和裂缝之巨大深邃堪以轻易吞灭内海、湖泊与河流,足令所有自诩勇敢无畏者勇气溃散。一同坠入地底之物还有那些古老而精美、刻印繁复的巧艺亭台,以及他险些不着出路、与薇森娜兵戎相见的翳影森林及其间黑影涌现且根须纠缠的肃然遗迹。
他回首看向三位选民,他们形容憔悴,严峻沉默,久未更换的残破衣衫因适才狂风骤雨摧残而愈显褴褛。半精灵申科维尔与费梅塔自罪孽、扭曲与堕落中醒悟,弃绝邪恶,重塑良知得获认可,薇森娜则坚定、坚忍、纯真和良善未曾稍改。他们均深蒙祝福且深得护佑,均历经接连突降泰塔瑞恩、匪夷所思如天方夜谭的诸般灾祸,方才又直面那一吞噬万物、抹除一切的毁灭意志的可见化身。他们无疑坚定虔诚,谨记职责所系,并了然迫在眉睫的终末浩劫是何其强大而又可畏,却仍尚不明晰前路所在与施行之策,这条复返西方之路迷雾重重且希望渺茫,而他自己所能给出的仅仅是一条充斥不确定、变数与疑问的方向。的确,罗拉蒂尔执掌伟力,强大异常,高傲刻薄却值得任何信任。
但是——
突然,他听到一声细细的叹息。
是薇森娜。
感受到选民们刻意压制的忧虑疑惑正喷薄而出。
祂们疑虑重重,亟需解答。他心想,我会给出答案,可谁又能给我指引?
耐什曼提斯的塑造、统治与庇护者再无回应。何人有能丈量穆门塔瑞心绪所及?又有何人得以探寻其伟力边界?纵使诸神当中,亦惟指引、预见、启迪并执掌生死轮回的门扉之女些许洞察祂们来自何方,但即便女神伟力也不得一窥其筹谋构想。祂们自人类稀少、几未有片言只字流传至今的古远荒凉纪元自物外临降彼处,怀着朦胧而又高炽的憧憬、热爱、眷恋与无尽悲伤潘恒其间,又远远凌然其上。穆门塔瑞尽是超然卓绝,而隐匿森林的崇高夫人即使在同胞当中也堪称非凡。她自无人得知得观之处观察、注目、权衡与审视,斟酌定夺,权衡思量。她知晓、明晰帕伦纳因的一切意图与行动,知晓他执意归返、又有何图谋,其适才那番直言白明且不加遮掩的拒绝辞令她清晰闻听。但她既未对麾下使者不容置辩、确之凿凿的忤逆行动加以反对,也从未降下任何惩处。
其意愿已定,我们却妄图以凡人之力与其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