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碍于我父亲与老师当日闹的矛盾,这一段的遗留问题至今都还未能翻篇。”
“可两个当事人说起这段明明都不怎么纠结的。”
“那是因为老师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而我父亲,有些事情他并不知道。”
“什么事情?”
“这么说吧,老师的饮食习惯如何?”
沈彧想了想,“他吃得很清淡,刺激重口的从来不碰,猫舌,不吃太烫的食物,太硬的也不吃。”
“他不是吃得清淡,而是不得不吃得清淡;就像他不是主观地在与我父亲的僵局中退让,而是不得不退让一样。出国前的两年间,他患过一次胃溃疡,一次胃出血,一次胃穿孔,间隔一次比一次短,症状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件事虽不曾公开,但自己家人总还是知道的。”
沈彧的眉头整个地揪了起来,心也在一阵阵抽疼,“怎么会这样?”
“压力。先声明我并非是在为我父亲说好话,不管怎么说,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他的误判说起。方向错误的研发投入给企业带来了庞大赤字,这本压不跨一家方兴未艾的企业,却给内斗传统充沛的华世添了一把柴,作为一把手的我父亲不得不将精力和视野从外向内转移。
“当然,他有他的难处,也有他的私心,只是此举与老师的意志是相违背的,矛盾由此产生。不过这个时候老师还是支持他的,否则我父亲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是接下来急功近利的内部改革让二人彻底决裂。
“华世的架构从创始那天便埋下了不少雷——它是依靠着创始家族华家的人脉快速发展起来的,于是进入稳定期,人脉关系便尾大不掉起来。华家没落过后,山头林立,彼此争权夺利,致使混乱衰败。聂家就是这个时候进驻的,作为华家的代理,拉拢、利用华世内部的各矛盾体,重新进行了梳理,让一切重新走向正轨。
“但这一掌权基础薄弱得可以,一旦遭遇瓶颈或挫折,便会立即风雨飘摇,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父亲遭遇一次失败就要将精力往内部转移。蛋糕无法做大,便只能改变分配方式,公利也好,私心也罢,他都需要从各大山头回收权力。事情到这一步都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他再一次误判了这件事的难度,越是心急,手段便越是激进,一时间怨声载道,也让自己危机四伏。
“老师急着劝阻我父亲的不智之举,只是沈家的地位于此,能量于此,又碍于沈家与创始家族华家的交好,这个家族虽已衰败,却也在谋求复兴,总之我父亲的冷待,华家热切地拉拢,以及沈家壮大家族势力的谋求,并且这三者互为因果、表里,重重压力下老师的健康彻底崩坏。”
原来不止是沈家......也是,区区一个沈家怎么可能让爸爸久久无法释然呢?
沈彧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对这复杂的局势萌生退意,坚决不肯掺和进来吗?”
“这种事是包不住的,如若日后你从别人那里知晓这一切,只会显得我很不真诚。况且你是一个极其不安分的人,规避跟不上你那颗躁动的心跳动的节奏。”
“这不是我躁不躁动的问题,而是......”
“老师,你不会让他再度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聂珩道破她心中所想,“可这又何尝不是我所想的呢?我说了,我是他的学生,和你一样爱他、敬他,我们的立场合该是一致的。”
沈彧并不怀疑他的心情,只是,“立场是立场,现实是现实。”
“的确,我也知道这不可避免地会让他牵涉进曾让他困扰的事情中来,但在这个距离才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荆棘被清除掉,不是吗?”在空阔的庭院中,他的话掷地有声,沈彧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捏了一下,“这是我从他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必须让车轮更流畅地滚动下去。”
果然,他心中的蓝花应该是这样的。
或许,父亲心中的蓝花也是这样的。
“我......需要时间再好好想想。”
“你当然可以慢慢想,但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