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泱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沈繇刚刚将车停在沈彣家门口。他果断拒接,然后发了一条“在忙,等我回电”的消息过去,便提着一只印有绿色蔷薇花的蛋糕盒下车,按响了门铃。
前来开门的唐幽芙见到来人囧了囧,绷着一张面瘫脸的精英人士,穿着一丝不苟的手工西装,偏偏提了个绘有绿色蔷薇花的蛋糕盒子,画面违和得太美!虽然想要吐槽的东西有些多,但她还是客气地将人迎了进屋,把在书房看书的丈夫叫了出来。
看到沈繇来访,沈彣也愣了愣,倒不是因为违和感,而是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侄子是个周备之人,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提前说一声便来拜访。
“阿繇,怎么来了?”
“有些话要和小叔叔说。”
“那去书房吧。”
进入书房后,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唐幽芙将茶水和法式千层酥端进来。沈彣拿起银匙切下一小块点心,就着白茶细细品茗,神色也变得怡然起来。
沈繇觉得好笑,他这个一向庄重大气的小叔叔怎么会有如此孩子气的属性?不过也不难解释,沈彣是泡在蜜糖里长大的。作为同辈里的幼子,本就备受疼爱,又聪慧机敏,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遭受过挫折。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没被宠成纨绔子弟才是怪事。
“怎么不吃??”
沈繇默默喝上一口茶,将自己的那份千层酥一并推到沈彣跟前,“我不怎么能吃甜食。”
沈彣也不多劝,只是蓦地抬眼,“那么就说回正题。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刚从老板那里来。”
“所以点心是他托你送的?”见沈繇点头,沈彣随手放下银叉,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抱怨,沈繇都替它们疼。这时的沈彣已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替我谢谢他。点心很美味,只是年纪大了,不得不多考虑糖分摄入量的问题。”
人依旧温润,但话就有些冷了。
“知道了。”沈繇开始头疼,来之前他才被聂钊华怼过一通。在这两人之间,他当真是躺枪无数。“小叔叔,你和老板的事,旁人本不该置噱。但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今天的拍卖会,阿珩会替代老板出席。”
“我知道,昨天他到大学去看我,说是征询我和糖糖的同意,他想要追我家姑娘。”
“诶?”
“四年前,阿珩离家出走的那段时日就是和阿彧在一起的。”不待沈繇追问,沈彣便将前因后果一并告诉他。
“难怪了。”沈繇不禁低语,又连忙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不也有隐瞒我的事吗?”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沈彣太熟悉沈繇的反应了——他在兴奋,“阿繇,你在期待什么?”
“我今年已经60了,能期待什么?不过是想清闲地过好退休后的日子。”
沈彣轻笑起来,“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沈家,居然这么不招自己人待见。每一个人都不愿看到沈家衰败,却更不愿,背负它。”
“小叔叔,虽然姓沈,可我是快要出五服的人。”
只一句便道出了这么多年来沈繇的无奈和心酸。这个家族是长在华世的组织架构上的,他们天然倒向权势者,所以从最初的华家,到叶家,再到聂家,他们何曾退出过舞台?只是沈潍、沈彣、沈繇,主观过被动地,让沈家的手深入华世的具体运作,在唱旁白的同时也唱起了对白。这一度将沈家推上了顶峰,却也给沈家人留下了一个错误的印象——一切皆得利于站队。
可站队必然伴随着风险,而他们本可以不担这一风险。最后摊子落到了沈繇一个即将出五服的沈家人这里,很多事情就不那么顺手了,尤其沈家再没有人能接手,于是在与沈彣谨慎商量过后,沈繇才执意要让沈家走独立自主的道路。然而还沉浸在旧日幻想中的人们并不甘心就此踏出新阶段的步伐,在浪费大好时光的同时,也让沈家的存在也越发尴尬起来。
“阿繇,这是我对不起你的。”
“阿彣,我并非想要指责你。”沈繇难得地喊了沈彣的名字,“我从你手上接过沈家的担子,即便支撑不下去,也要转交给合适的人来支撑,才能安心离开。阿榭是最好的选择,但并非合适的选择!我能想到的只有将你再度拉进局中。”
“沈家再固步自封下去,谁也改变不了颓势。”
“那聂家呢?”
“把运数绑定在别的家族上,不觉得很像旧社会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妇人吗?可,后者是时代的悲哀,前者却完完全全是自找的,从华世独立出来,就该向外拓张!阿珩为什么在宴会前先来我这儿,以你的聪明才智会想不明白?”
“如果沈家再抱着那一套朴素的价值观,会完得更快。不过,兴衰自有时。”
两人相视一笑,都将一切看得极淡。
“不过小叔叔,我刚才说的是,那聂家呢?你这些年对聂辰和聂珩的照顾就没有一丝半点基于过去的情谊?”
“然后指望他日后再对标在沈家身上?没有什么情谊能厚重到这种地步。”
沈彣依旧在曲解沈繇的问题,可谁说他没有回答呢?于是后者又问了一个二十多年前曾问过的问题,“那就是为了可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