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绮还欲吩咐,月姬公主与副史一行人就顺着天光到来了。
“夫人,我等听说刺史大人遇难,立即就过来了。”崔副史率先来行礼,身后还跟个三位下官。
“遇难”二字落礼进元绮耳里格外刺耳,人都还没找到,他倒先判了死刑!
她严正神色:“韩将军正带人清矿道。”
“夫人也莫太焦急伤心。此处一切交给下官,您保重身体要紧!”说着便要让自己的人手过去。倒像劝人节哀顺变,又透着迫不及待。
元绮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月姬与几位下官,这几位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接风那日携家眷来拜,她是有印象的,这几位的夫人,皆是外族人!她忽然明白,韩冲为何第一时间要去请她,若自己晚来,副使代政,这色矿生意只怕都拱手他人了。
她看了一眼矿山,与崔副使道:“我已命人备下医药,崔副使政务繁多,无暇分身,此处有我与韩将军,这天下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急切想救人了。”
一声轻笑传来,此时能笑出声来的,除了月姬也没有旁人了。
“是呀,整个靖州的药房都快被你买下来了,只怕我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都得看你脸色呢,若是惹你不快,也不知会不会被毒害。”
元绮丽此刻实在没有心思与她逞口舌之快:“此处冷僻,配不上公主贵体,我为了夫君责无旁贷,不敢劳烦您伤神。眼看着上京的迎亲队伍都快到了,万不能出差池,崔副使,您说对吗?”
逐客令已下,又以上京相压,纵是崔副使也不好多说什么。
月姬却不肯走:“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我既然嫁到中原,也算半个中原人了,何况我与萧刺史相识多年,如今他遇难,我岂能冷眼旁观,装聋作哑呢?”她轻蔑地笑看元绮一眼:“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元绮心急如焚却只能强忍着应付:“荔云,命人收拾一处干净地方来。”
荔云从小跟着元绮,几次与月姬交锋,也知道此人难缠,便故意拖延时间,收拾地极慢,就盼着这位公主受不了荒郊野外,知难而退。
可月姬根本没有走的打算,挑着眉看她磨蹭。终于荔云磨不住,在狂洞口不远处收拾出一块平整空地,置下桌椅茶几。
“去,叫你家夫人过来坐坐,一时半会儿还挖不出来,我陪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元绮听了荔云的传话,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轻松品茶的月姬,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刚落座,月姬便让人奉茶上来。元绮表面装作镇静,实则已经笑不出来了。月姬看在眼里,好不痛快。她心急如焚,她却偏要消磨拖延她,这才痛快。
她断气茶盏,轻轻撩拨浮起的茶叶:“我生在草原上,来了你们中原才慢慢习惯喝茶,夫人应该比我懂得多吧。”
“附庸风雅罢了。”她简单回答,眼睛仍然望着矿洞。
月姬浅浅笑了,也望向矿洞方向:“我知道你着急,这么大的石头,砸在身上,一定很疼。断手断脚,血肉模糊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他没摔成泥,我会有办法帮你分辨哪个是他的。”
元气倏然回首:“公主什么意思?”
“他身上有我的奴印,那可是我亲手烙上去的,化作灰我都认得。在这儿……”她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的得意极了,眼神直勾勾观察者元绮,就像妖精鬼魅想要吸人精气一般,只不过月姬想要的,不是精气,而是她的恐惧、嫉妒、与憎恨,“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月姬吃惊似地捂住嘴,低声说:“不会吧,他都没碰过你,你还在这儿演夫妻情深?”
元绮心中如孤舟入海,极力想要平静,却总有风浪冲击!只能紧紧攥住衣裙,脸上仍然装作镇静。
瞧她冷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月姬真是痛快极了。
“你喜欢他?”她突然问。
“自然,妻子当然心悦丈夫,何况我们新婚,无端的猜测,公主慎言,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月姬轻笑,昂起头来睨她:“从前我也挺喜欢他的,所以我给了他一次机会,只要他手刃父兄,以表忠心,我就给他自由。没想到啊,他这个人,不光心狠还狡诈,不仅下了杀手,恢复自由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反咬我一口。”
元绮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月姬仿佛捉住了她的马脚,乘胜追击,捉住她的手腕,仿佛闺房私话般悄声问她:“你就不觉得害怕?弑父杀亲,那是要下地狱的畜生才干的事儿。”
“公主莫要再编故事了。”
月姬松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其实他死了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你这样的人握在手里,无论是谁都会……”最后四个字意味深长,“好好利用。”
元绮深吸一口气,勉强凝住心神,实则眼前矿洞的轮廓已有些模糊了:“公主特意赶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有时候,男人们在外面用刀剑搏命,还抵不上我们的几句话。我有个爱好,喜欢看人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疯狂。”
“那我一定让公主失望了。”
“那可未必,今天的话你听进去了,就像一颗种子。哪怕他今朝不死,日后你看着他,便要想起来,他可是个肮脏的弑亲恶徒呐!猜忌、厌恶、恐惧、疏远,我喜欢看你们就同盟反目,更想看夫妻离心!哈哈哈哈哈。”
元绮终于明白,为什么都说月姬是条毒蛇!如此心思,简直恶毒至极!
“公主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
“不是信不信,是你忍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