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以为,他和楚泽文之间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殊不知,他们不仅都在东八区,而且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高铁车程。
楚泽文从之前工作的北方A城市,来到南方H市,据说这里有全国治疗自己所患疾病最厉害的医生。泽文最开始是感觉不时头晕,直到有一次回家探亲时一起身,竟两眼一黑不省人事,才被父母拉着到医院做了检查。确诊后,楚爸爸和楚妈妈对小城市的医疗水平并不放心,还是让泽文回到A市做了更全面的检查,同时帮女儿打听治病的医院。
A市的知名三甲给了她同样的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泽文的父母马上联系医院,当晚就赶到了A市,接女儿去治疗。
南下的高铁上,一家三口静默无声,身体却紧紧靠在一起。楚泽文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父亲让自己把整个身体吊在他的一只手臂上,小小的她看着自己离开地面的双脚发出惊喜的笑声。此时,她能感觉到,父亲胳膊上的肌肉已经不再似当年一般结实饱满,皮肤也松弛了下来。她的余光又瞥见妈妈脸上的皱纹,心里不由得一酸。
突然间,她的手被攥住,是妈妈,用纤长而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最终,楚泽文的眼泪没有流下来。高铁逐渐减速,窗外近景从高速之下的模糊不清逐渐清晰再到定格。车门打开,窗外潮湿的空气黏重闷热,将人束缚其中无法挣脱。几只飞鸟沿着铁道的方向向着远方飞去,一个个真实的生命奔向城市中心,渐渐微缩成几个小小黑点。
泽文调动着一切感官,她要将这一幕幕场景,母亲手掌的柔软,父亲肩臂的厚实,都深深刻在自己的印象里。她本能地感觉,手术是从回忆的湖泊中汲水,只要她能给这个湖泊再多加一点水,那么它就很难干涸。
“文文,又在看电脑呀?眼睛不要了?”
泽文抬起头,眼睛还没能适应观看远距离的事物,妈妈的脸一时有些模糊。
“小时候您就老这么说。那时候您给我买了好多书,我就看啊看啊,有时候一整天都坐着不动,就在那儿看。您就说我,说我不要眼睛了。”泽文合上电脑笑着说。
“一直不听话,所以后来近视了吧。快吃饭吧。”妈妈把饭盒放在床头,去推桌子。
“我得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不然忘了自己是谁怎么办?”泽文说。她写的其实是一部回忆录。虽然27岁的年纪写回忆录,听起来有那么一点搞笑,但对她来说,却是抵御现实的最好方法。
妈妈的手顿住了,肩膀微微颤了一下,把桌子一点点推过来,身体有些抖。她轻轻笑着,声音有些沙哑:“你别把我和你爸都忘了,你忘了我们就没人能告诉你你是谁了。”
“不会的!忘了我是谁,也不能忘了你们!”泽文也想笑,但是嘴角怎么也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