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义庄。
全庄人站在村口。
有人还在昨夜的惊慌中没有缓过神来,有人已经双眼炙热、满脸激动。
强盗年年有,还是头一次碰到抢完送回来的。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要不是见过昨日这些强盗凶神恶煞的嘴脸,都不相信现在老老实实站成排的是和昨日同一伙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道长。
看那小道长未及弱冠就已风度翩翩气定神闲,那小娘子二八年华如仙子临世静美出尘,定不是凡人。
此时京娘掩面坐在车上,挑着车帘看着全庄人敬畏的神色,一夜未眠的脸上没有丝毫疲倦,反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阿弟一切让她迷惑和不解的言行,事后想来,都大有深意。
毕乂田领着毕家老少,不停拜谢李允和赵匡胤,连带张广儿都受了不少礼,让他受宠若惊。
这感觉,比当强盗头子好多了。
毕乂田拜谢完,牵着毕士元,走到李允面前:
“道长昨日为愚阿娘科仪,如此大恩,毕家无以为报。
愚这侄儿自幼聪颖,自愿跟在道长身边,随伺左右,以谢道长恩德。
请先生勿要推辞。”
这种自愿投效并不少见。
但接下一份因,就要还一份果,李允并不想因毕家感恩而接纳。
毕士元费解地看着李允,又看向一位年轻娘子。
娘子虽农妇打扮,但端庄秀雅与众不同。
踌躇片刻,走上前来。
“先生,奴乃毕祝氏。
当下岁月,奴不求士元有朝一日能投身报国、光复门楣,只盼士元能跟随先生左右。
先生大才,吾儿将来也能有个出路,总好过在此朝不保夕。”
李允摸摸毕士元的头:“士元尚幼,夫人舍得他随吾颠沛奔波?”
毕夫人见李允不为所动,情真意切地说道:
“奴郎君曾在河北道为训导,开运二年就失了消息。若先生恩许,待吾儿长成,也可寻他阿耶。
生死有命,家里总该有个消息。”
京娘从车帘伸出手,悄悄扯李允的衣袍,小声嘀咕:
“带上吧!若在这遭难多可惜!”
在京娘心里,阿弟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完全不考虑如今世道,带个姿容出众的她,再带个孩童。
顾不顾得过来。
但阿姊说带,那就带。
“夫人,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若夫人信重,你母子二人可同我一路去东京。
沿路我自会护佑周全,到东京后你母子二人去留自愿。”
毕夫人看着毕乂田,眼露纠结。
几年来,都是家族帮衬拖带,她们母子才得以安稳存活。
如今孩儿已能做些轻巧农务,她亦在族里洗涮饲养。
若两人都随之而去,恐有忘恩避祸之嫌。
毕乂田听闻李允邀其嫂嫂与侄儿同行,而嫂嫂眼含期盼,脸上遗憾稍纵即逝,冷冷说道:
“嫂嫂,田亩产出有度,士元身体渐长耗糜日增;往日许你帮衬族务也是因你面薄,不愿白食。”
毕乂田回首指着族中健妇老丈:
“族中劳力众多,现都已是无事可做徒耗米粮。这次若不是道长出手,未至麦秋族里就要揭不开锅。
此次阿娘大丧,更是钱粮无数,只因你是妇人,从未与你提及。
小道长劳心大事,时珍事重,嫂嫂过去帮忙洗涮,也好过士元给道长添扰。”
毕乂田说得不近人情,实则是一心为她母子二人着想。
毕夫人心里又怎会不知,眼含热泪对着毕乂田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