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因着是老太君的寿诞，杨炟鹌邀请了许多洛阳权贵家眷前来。一些想攀附杨家之人即使没有收到邀约，也腆着脸前来送礼，卫澄殷也不好不招待。

故杨府门前车马不断，宾客盈门，极为惹人注目。

宾客都在云集在正厅正堂，一些与杨家夫人姑娘关系要好的便可进后院观赏，因此后院极为热闹。

绍英院也不例外。

四大世家的年轻女眷都聚齐了，还有一些公侯勋卫之家的姑娘也在。

那些个姑娘要么坐在一处儿闲谈，要么下下棋品品茶，还有就是分享时兴的妆发。

杨诒欢坐在凉亭内，与本房姊妹陪着僖姐儿玩耍。前厅来的人实在太多，除却卫澄殷等几个当家夫人，连杨咦雉都被叫去管事了。

“条儿！条儿！”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爱顽，僖姐儿也是一样。一见条儿就喜爱得不得了，抱着条儿不撒手，杨诒欢几个都劝不住。

“哎呀！我又输了。”

“不怪你，是柳娘子棋艺太甚，换了人来，依旧是输。”

“哪里哪里，卫娘子谬赞了。”

“柳娘子，你就别谦虚了！”

远处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几人的注意，杨巳蝶看出了姊妹们的心思，便让她们放心前去，由她来看顾僖姐儿。

待杨诒欢等人走到时，就听见卫家娘子在夸耀柳缃叶。

那卫家娘子正是杨诒欢的亲表姐，卫澄殷的外甥女，护国公世子嫡女，受封徽宁郡主——卫?娟。

卫?娟身着绛红团花菱锦琵琶襟，榴红镶银边彩绣凤椒裙，是极为艳丽的打扮，却不显得俗气。

她生得娇艳，但不卖弄风情。

亭亭玉立，端庄大气就是她的代名词。

“表姐。”杨诒欢朝她行礼。

见杨诒欢此举，杨家其余也女眷纷纷朝卫?娟行礼：“见过徽宁郡主。”

“妹妹何必行此大礼？”卫?娟先是笑着将杨诒欢扶起，而后才对旁人道，“免礼。”

诒欢回道：“表姐是郡主，按照例律，我这个做妹妹合该行礼才是。”

卫?娟浅笑，向诒欢介绍柳缃叶：“欢娘，这位是丞相千金，柳娘子。”又对柳缃叶道，“这位是我表妹，杨家五娘。”

卫?娟有意让她二人结交，杨诒欢柳缃叶不好拂她面子，只好依礼问好。

杨诒欢故作不经意的望了眼棋盘，“表姐是在和柳娘子下棋吗？”

卫?娟颔首，道：“你来的正好。我与柳娘子已切磋了两局，两局连输，眼下这棋我又解不开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杨诒欢一瞥，卫?娟执黑，柳缃叶执白。白棋已占据上边星位，眼看就要到中腹了，可面前的白子只差两步就可将黑子吃干抹净。

杨诒欢嫣然一笑，心中道，这人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板正，让棋都不会。

招架不住卫?娟殷切的眼神，杨诒欢只好出声提醒，“十六之四。”

卫?娟刚想落子，却觉得不妥——此棋太险：“欢娘，你确实下这儿？”

诒欢点头。

缃叶见?娟拿不定主意，就吓唬她：“郡主可得想好了再落子，不能悔棋。”

?娟虽是犹豫，但见诒欢这般肯定，便也狠下心来，直接落子，“就下这儿。”

“十九之七。”

“……”

诒欢提醒，?娟落子，虽不明诒欢之意，但也和缃叶下得有来有回。到后来，?娟干脆退出，让她们二人当面对决。

与柳缃叶下棋之时，不免让她回想起当初在东宫的时光。

春雨绵绵，草长莺飞。

隆冬刚过，雨水也带着些许寒意。

雨珠顺着屋檐滴答落下，云纹窗棂外挂着鸢尾风铃，下头簇着金丝流苏。

推开门，热气暖融融的，空气中都带着幽香。

绕过乌木雕花刺绣屏风，靠墙的楠木透雕云纹桌上摆着狻猊香炉。再往里，两侧摆着成双的九彩凤戏凰灯台，地上铺着金丝织锦珊瑚锦，最里头摆着一张黄花梨雕凤罗汉拔步床，上头挂着鲛纱帐。里头躺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倾城美人。

一个梳着百合髻，做女使打扮的年轻来的床前，恭敬道：“娘娘，皇妃娘娘请您去长宁殿一叙。”

美人翻过身，娇笑道：“长宁宫那位素来与本宫不对付，今日怎么邀约起本宫来了？”

“殿下一连几日歇在娘娘的居所”女使笑答，“想必那位娘娘是做不住了。”

帐内的美人掩嘴一笑，轻叹一声，“罢了，本宫就顺了她一回。”而后道，“翠微，去准备准备。”

美人捻起玉指微微拨开帷幔一角，露出珊瑚红鸳鸯肚兜，上方若有若无的雪白，其肌肤胜雪，肤如凝脂。还有那张妩媚姣美的面容——是杨诒欢！

她款款起身，青丝如瀑，翠微赶忙给她披上狐裘，屋外一连走来五六个侍女，依次给她梳洗更衣。

杨诒欢瞥了眼那衣裳，微微蹙眉。翠微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这是那位娘娘吩咐的，说是您的着装太过奢华，不合宫规。”

杨诒欢嗤笑道：“本宫又不是正妃，无需那般贤良淑德，规矩准绳。来人，给本宫换身衣裳，要华贵的。”

翠微给末尾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匆匆去了。

“娘娘说什么呢？”翠微连忙哄她，“殿下如此珍爱娘娘，皇上也向着娘娘。只是贵妃偏袒那位，殿下出于孝道不得不立柳氏为正妃，这才让您受冷落了。”翠微继续道，“待日后殿下登基，谁是皇后还不一定呢！”

杨诒欢这才笑了，“也是。太祖皇帝都能立侧室为后，二郎又有何不能呢？只要有心，自然可以。”

长宁殿。

高位上坐着一位长相秀美的女子，仪态端庄，眉眼间都带着书卷气，柔弱动人。她身着宫装，是十分素净的打扮，只在袖口、腰间绣了暗纹。

“娘娘，这时辰都过了。杨侧妃怎么还没来啊？”她身边的女使急躁道，“这杨侧妃仗着殿下的宠爱，眼里还有娘娘吗？”

“芷巧。”柳缃叶目光平静，训斥道，“不可任议侧妃。”

“娘娘！”芷巧不服气，“您就是心肠太好了，才会如此受气。”

柳缃叶用不赞许的目光看着她。

“禀太子妃，杨侧妃到了。”下头有人来报，柳缃叶连忙让人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杨诒欢身着妃红金丝合欢鸾尾裙款步走来。见了柳缃叶便随意的行了个礼：“给娘娘请安。”言毕不等柳缃叶准允便径直起身走向一旁的座位。

看着杨诒欢这般张扬的打扮，柳缃叶不禁蹙了蹙眉。芷巧不满杨诒欢如此冒犯柳缃叶，开口道：“杨侧妃，太子妃还没让坐呢！”

杨诒欢扬起笑容，不动声色道：“太子妃温良恭俭，定不舍得让妾身一直站着的，本宫只不过是顺着娘娘的意思来罢了。娘娘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做奴才多什么嘴，真没规矩。”

“你！”芷巧气急。

“怎么，本宫说错了？”杨诒欢漫不经心道，“娘娘，依妾身的意思，您这奴才不识相，合该好好教训。娘娘心善，不妨将她给了妾身，待妾身把她调教好了，再让她回来伺候娘娘。”

柳缃叶望向芷巧，芷巧看出自家主子眼中的警示之意，立刻噤声不敢再言。

柳缃叶这才笑着对杨诒欢道：“杨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芷巧跟了本宫多年，其他都好，只是脾气急了些，望妹妹海涵。”

“不敢不敢。”杨诒欢抬起手，摩挲了一番指上的丹蔻，“不知娘娘今日要妾身过来，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