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如此直率,那本宫也就开门见山了。”柳缃叶道,“本宫晓得,妹妹喜好奢华,只是如今身在宫中,不比闺阁之时,合该谨守宫规,不逾矩才是。”
“逾矩?”杨诒欢这才抬眼,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盯着柳缃叶,忽的笑了,“不容妾身逾矩,妾身也逾矩多回了,还差这几回么?”言毕起身道,“若是娘娘没其他事儿,妾身就先走了。”
“慢着。”
柳缃叶依旧是十足的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曾听殿下提起,说是妹妹棋艺高超,妹妹若是有空,不妨与本宫下上一局。”
杨诒欢心底诧异,她身为侧妃如此顶撞正妃,若换做旁的正室早就发火了,可柳缃叶竟没有一丝愠怒之色。
她望向柳缃叶的眼睛——澄澈,干净,还有一丝执着。
“既然娘娘有意,妾身岂敢不从?”竟是应了。
“择日不如撞日。”柳缃叶说道,“就今日罢。”
于是乎,柳缃叶便引着杨诒欢走向暖阁。
初入暖阁,杨诒欢觉得有些冷意,柳缃叶连忙让人把火盆取来,翠微上前递上手炉让她暖手。
杨诒欢蹙眉,这暖阁也忒冷冷。论装潢摆设都很朴素,还不如她的椒房殿华美精致。
芷巧与翠微取来棋盘与棋子,而后退下,让杨诒欢与柳缃叶单独相处。
杨诒欢随手取过几子,柳缃叶猜道:“阳数。”杨诒欢摊开手,一、二、三、四——是阳数。
柳缃叶执黑,杨诒欢执白。
黑子先行。
黑白二子分别占据四方星位,泾渭分明。直到杨诒欢将子放在天元,局势这才变得紧张。
“妹妹的棋风真是凌厉。”柳缃叶道,“难怪殿下对你赞誉有加。”
“娘娘说笑了。”杨诒欢笑道,“往日下棋,都是殿下让着妾身,妾身方才能赢。”
柳缃叶的笑容一滞,“是吗?本宫以为不然。”言毕提子。
杨诒欢看着那颗被柳缃叶吃掉的白子,心平气和,再次落子,提走了柳缃叶的两颗黑子,“娘娘承让了。”
“这才刚开始,胜负尚未可知。”柳缃叶道,“妹妹可不要得意得太早。”
“妾身倒不这样认为。”
“哦?”
“娘娘可相信,有些事情自开始便就定下了。”
“本宫是不信。”柳缃叶道,“本宫只信,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杨诒欢重复了一遍,轻笑道,“可人的真心,娘娘如何为?”
柳缃叶落子的手一顿,随即换了边继续落子,提掉了几颗白棋,“妹妹看这片棋。原是有气的,只是生出异心,偏生要吞并这片黑棋,这才作茧自缚,害人害己。”
“恕妾身直言。”杨诒欢一面说话一面,将柳缃叶的几颗白子逼至边缘,“下棋,合该眼观全局才是,只看这冰山一角,当是看不出结局的。”
柳缃叶没有补气,而是换了一处,说道:“本宫就知道,妹妹是个聪明人。所以本宫想问问妹妹,命定之事,如何能改?”
“娘娘言重了,妾身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不敢解答娘娘的意思。”杨诒欢想把这话圆回去。
柳缃叶却不依不饶,“妹妹能得殿下喜欢,是妹妹的福气。只是,贵妃娘娘对殿下独宠妹妹的事,很是不满呢。”
“贵妃娘娘不也得皇上盛宠吗?”杨诒欢没有正面回答,“也不见太后皇后有什么不满呀。”
“常言道‘一心不可二用’。”柳缃叶又吃一她子,“妹妹分心了。”
“姐姐不也是?”杨诒欢调笑道,“下完了。”
竟是死局。
“妹妹真真儿是好棋艺。”柳缃叶毫不吝啬的夸奖,只是杨诒欢从话中听出了阴阳之意。
“那这么看来,殿下确实没有让棋。”杨诒欢笑得娇俏,“既然话说完了,棋也下完了,妾身是该走了。”
“那本宫就不远送了。”
……
暖阁的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
看着杨诒欢离去的背影,柳缃叶忧心忡忡,眉眼间是数不尽的愁怨。
芷巧看柳缃叶情绪不佳,关切的开口:“娘娘,您没事吧?可是杨侧妃又惹您生气了?”
柳缃叶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我原以为,殿下是看重杨家的势力,可如今明白了,殿下娶她,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为她这个人。”
“殿下重视的是杨诒欢,而非杨氏嫡女。”
“娘娘……”
“她说的不错。自一开始,本宫就输了。”
“殿下自开始,想娶的就是她,而非本宫。而殿下的真心,又如何能同时分给两个人呢?”
芷巧反驳道:“不是的,娘娘!殿下来相府提亲之时,早已言明了只心属您一人,殿下最先爱的人是您啊!”
柳缃叶苦笑,“那又如何呢?感情不分先后,需看长久。”
“即使如此,您是正妃,那杨氏到底只是侧妃,她终是越不过您前头的。”芷巧道,“若是杨氏要越俎代庖,还有皇上皇后为娘娘做主呢!”
“她是杨将军嫡女,功臣之后。背后有杨氏与卫氏撑腰,又得殿下喜爱。别说是逾矩了,就是在宫中放肆,皇上也不会说她不好。”
“她是功臣之后,娘娘又何尝不是?相爷与杨将军又品级相同,按道理,您与她身份相当。”
“凭什么就因为娘娘心肠软,就要受她的气二呢?芷巧替娘娘不平!”
“够了。”柳缃叶打断她,“你还有没有把宫规例律放在眼里,早上的教训都忘了不成?”
芷巧心疼又无措。
“是我先喜欢二郎的,嫁给他,我不悔。”
“本宫会尽力做好份内之事,情爱之事,本宫不会在乎了。”
柳缃叶望向手腕带着的红绳,想起了那赖头道士说的话,“姑娘命格高贵,甚是难道。只是,贫道算到姑娘命中有一劫,要提醒姑娘一句:淡泊从心,莫问情爱,方可长久。”
人有七情六欲,莫问情爱,她终究是做不到……
另一头,杨诒欢气冲冲回到椒房殿。
“娘娘这是怎么了?”翠微赶忙给这祖宗顺气儿,“下局棋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你是不知道,那位‘娘娘’,是怎么阴阳怪气的。”杨诒欢气道,“拿贵妃压我?呵,贵妃而已,若非看着二郎的面子上,我早和她撕破脸了!”
“娘娘慎言。”翠微提醒,“小心隔墙有耳。”
杨诒欢冷哼一声,不敢说翠微什么,便朝其他女使闹情绪,“这儿怎么这么冷,快把本宫的狐裘拿来!”
女使匆匆去了。
翠微还在开解她:“娘娘何必与她置气,气坏了身子,殿下见了该心疼了。”
翠微哄了她许久,都不见喜色。待皇甫朝凛来了椒房殿,杨诒欢这才展开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