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德也是个人精,面对黎方的调侃,不慌不忙地说:“说到福尔摩斯,应该是我身旁的学师兄才对。他从贵阳跟踪王公至古州,又送到黎县,比我而言,他更为专业。”
“先谈正事吧。”王怀谨打断了两方的交锋。
黎县县长先不忙召开会谈,而是带领一行人在黎县县城逛了一圈,途中他倒没有“扬黎贬古”,无出格之语,各论利弊,但有避重就轻之嫌。
胡建德在一旁插不上嘴,但是却把县长的话都记住了,以备往后反击之需。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紧随王怀谨左右,提防黎方私下单独与王怀谨接触。
尤其是要防范赵学师,此人争取办学的决心重,且巧舌如簧,说不定王怀谨就被他说动,改变主意了。况且赵学师与王怀谨已相处一段时日,胡建德也不知道他的话在王怀谨心中占几分重量。
胡建德对古州信心十足,不怕与黎方明面上的交锋,怕就怕他们在暗地里使什么手段。
他于临行前向汪县长做足保证,相当于立军令状。如果乡师迁校古州的计划黄了,就算汪县长不追究,他自己也无言面对古州的乡亲父老。
他现在恨不得一对眼睛当两对用,一对观察王怀谨,另一对紧盯赵学师。
召开会谈的时候,黎县来的乡绅与古州相比只多不少。
胡建德此刻真切地感受到当天赵学师的感受,仿佛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被无数暗礁所包围。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桌沿,好像把桌沿当成船上的桅杆,在随时船毁人亡、惊心动魄的氛围里,以寻求一点点安全感。
赵学师就坐在他身边,说:“建德兄,有些紧张了?”
胡建德无奈地说:“我算是理解昨日你的处境了。”
赵学师说:“建德兄看开一些,你我没有矛盾,只是立场不同。办学兹事体大,谁不想为家乡争取一二?事已至此,我们难以左右,全看王公他们谈得如何了。若是王公被本县的条件打动,建德兄可不要恼怒,这可是公平竞争,”
胡建德也想通了,笑着说:“古州一心办学,态度之诚恳,决心之强烈,我想王公必然能感受到。只是学师兄一路追随王公,恐怕有不少印象分。”
赵学师叹了一口气:“我见王公心怀大义,对迁校极其重视,恐怕一点印象分难以干涉他的决策,现在只盼我县高层识大体,千万别吝啬。”
胡建德焦急地等待着,会谈的流程与古州相仿,等到王怀谨阐述结束后,就开始谈条件了。
黎县县长身先士卒,提出捐赠五处公家土地用以办学,有的乡绅明士纷纷举手捐赠土地,文书负责整理记录。
听到后面竟然有人抗捐,赵学师的脸色变得难看,尽管座上的王怀谨还是带着满意的微笑,他的心却沉进冰凉的湖底。他仰面瘫坐在凳子上,神色颓唐。
黎县捐赠的校产从总量上来说与古州相差无几,唯独在乡绅捐赠的田地这一处有所区别。
古州所捐赠的田地可连成一片,而黎县多是分散的田地,东一块西一块,难以规划。胡建德庆幸汪县长心细如针,早就考虑到细节处,而且思想工作做得妥当,争取了当地乡绅的大力支持。黎县匆忙决定,难免上下不齐心。
晚间,胡建德与赵学师向王怀谨打探最终的决定。
赵学师还想为黎县最后争取一次,就说黎县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文化教育基础深厚,实为办学的好地方。又说古州是商业集散之地,文化教育基础薄弱,更有地方俗语称“古州三条江,不打摆子便生疮”,易发疾病,不适宜办学搞教育。
胡建德见赵学师已不留情面,于是有条有理地列出三点不宜在黎县办学的论据,王怀谨听过后也默默点头,但也不急于决断,只是再实地考察两天再做决定。
兴许是赵学师的死缠烂打发挥了作用,王怀谨取折中之法——乡师迁校古州,并于黎县增设初中分部。
当夜,胡建德和赵学师再次酩酊,只不过没有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当赵学师假借酒劲哭诉时,胡建德竞对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产生了敬佩之心。因为赵学师从头到尾都没有私心,只是一心一意地想争取到这次难得的机会,为黎县的教育贡献他的一份力量。
迁校风波结束,王怀谨致信乡师全体师生——
思以事业为重,学校利益为先,细加比较,权衡优势,论天时、地利、人和,黎古皆善。但如经贸交通,可作校舍屋宇、劳动生产基地而言,则古州较佳。故拟定古州为校本部所在,再办一分校于黎,以求两全其美。
后教育部批文,同意乡师将于明年春正式迁校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