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赵学师彻夜难眠。尤其是王怀谨似乎已被古州开出来的条件所打动,决心举校搬迁至古州,让他的心情更为急切。
“良田百余亩,荒山十万余亩”
当他听到这个条件时也不禁吓了一跳,更别说还有其他公家祠堂、会馆用来做校舍,近乎划分了全城一半的区域。让他一遍遍感叹:“好大的手笔!”。
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他的出现,才让汪县长心一横,私下再次动员各位乡绅明士,把所有条件都往上抬了一番,许诺的条件是将所有捐赠名单记录在册,编纂入《古州大事记》。
心急如焚的赵学师连夜给黎县县府发了一通急报,再一次强调争取办学的重要性,并把古州的条件都列支出来,以引起当局的重视。
他在通讯室焦急的等待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收到上峰的回复——“已拟召开全县捐赠校产大会,请务必争取王先生到黎县考察。”
赵学师这才松了一口气,刚离开通讯室便碰到了胡建德。
“赵兄,这么晚给谁发急报呢?”
“自然是家人,念我已离家许久,便给家人报个平安。”说完,他悄悄讲刚收的电报捏作一团藏在兜里。
这黑灯瞎火的,胡建德也看不清,虽然他已有所猜测,但还是配合地说:“是该给家里报个信。”
“天色已晚,建德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毕竟是竞争对手,赵学师感觉浑身不自在,只想早点离开,等天一亮就去做王校长的工作,一定请他去黎县看一看,只要王怀谨还没正式向教育部提交申请,一切就还有转机。正想着,一只手直接搭在他的肩上。
胡建德笑眯眯地说:“赵兄,汪县长正在招待王公,你这一路跟随而来,想必也累了。我是民众教育馆的馆长,你是中学教师,我们也算同行。我与赵兄一见如故,你看现在夜色正浓、月上树梢,正是饮酒好时机,不如由我做东,请赵兄小酌两杯。”
赵学师抬头看向天空,只看见浓浓的乌云外露出残缺的月亮,四周吹着冷飕飕的冬风,又听到胡建德说:“赵兄,你的身子有些冷啊,赶快去喝两口暖暖身子,这个季节可不能感冒了。”
最终,赵学师只能硬着头皮跟胡建德去喝酒。酒桌上两人各怀鬼胎,一个想方设法把对方灌醉,另一个绞尽脑汁地想逃跑,彼此间说话十分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是深交多年的老友。
这一晚胡建德棋差一招,迷迷糊糊中因赵学师一句“出门找个地撒尿去”就将他放行,换做清醒时胡建德绝不会轻易答应,奈何这姓赵的老师酒量实在了得,两三斤包谷烧下肚竟然脸不红心不燥,睡着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人早就没影了。
胡建德还是被汪县长亲自叫醒的,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收拾一下,午后代表拨委会与王怀谨同行,前往黎县考察,嘱咐他要见机行事,揭其之短,扬己之长,巩固王校长迁校至古州的决心。
“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弥补昨夜的失误,胡建德心里下定决心,哪怕此行要做一个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只要能把黎县比下去,他也在所不惜。一切都是为了古州的教育事业!
黎县派来一辆卡车接人,准时在午后抵达王怀谨暂住的公馆,除司机外还配备了两个警卫,两人笔挺地站在车前,各自拿着一把枪。王怀谨轻装便行,感慨地说了一声黎县的阵仗也不小。
尾随其后的胡建德逮住时机,介绍说:“古州至黎县足有一百八十华里之遥,路势险要,多经密林深谷,常有盗匪出没。还是黎方考虑周全,这官家卡车加上警卫员,想必也不会有哪个土匪头子瞎了眼。”
明面上是夸,实际暗里点明黎县交通不便、匪患猖獗。胡建德也顾不上赵学师就在一旁,反正两县是的竞争对手,少不了明争暗斗,只要不撕破脸皮就不会太难看。
赵学师假装没听见,只是嘱咐王怀谨坐好,这一程山路崎岖、弯道众多,容易晕眩。赵学师一路跟随王怀谨,知道他在乘车时喜欢剥橘子,通过嗅橘皮上的酸气防止晕车。
一上车,赵学师立马将车上备好的橘子递给王怀谨,说:“王公,你尝一尝,这可是我们黎县的特产,皮薄肉多,酸甜适中,极适合解腻。”
王怀谨一路剥橘,自己倒是没吃几个,全分给车上的人了,连那两个士兵和司机也不例外,各拿了两个王怀谨剥好的橘子,倍感受宠若惊。
一路上,赵学师也不提迁校的事情,只是和王怀谨聊黎县的历史。句句不提办学,但每一句话的潜台词都是“黎县办学极佳”。胡建德也不甘人后,用最平静的语气阐释古州的优势。
二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了把迁校事宜尽快落实本县。王怀谨本来已做好决定,但赵学师从贵阳随同他奔波至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去黎县一遭反而不公允了。
若是黎县的办学条件比古州更好,那还可以考虑一二,若是不行,那只能寻两全其美之法了。
抵达黎县境内时,已临近晌午。冬日午间的阳光渗过路两旁茂密的森林,被树叶切碎,散落路边的界碑上。
王怀谨一下车,就有一群人前来接待,客套几句后,看到身后的胡建德,有人调笑道:“这不是古州来的‘胡尔莫斯’吗,难道怕我们黎县把王先生给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