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如水。
但,那属于张角的梦魇还在继续。
微弱的烛光将他的脸色映的苍白,他那睡梦中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复杂、凝重——
…
“娘,我不读书不要紧,可两个弟弟还小,他们要读书啊!”
“可是娘已经供不起你们读书了。”
“咱们家不是还有地么?”
“那些地都被大官家给抢去了…”
“还有没有王法?我爹呢?”
“朝廷征讨西狄,每户出一男丁,你爹被抓去了。”
“邻居家的男丁都躲进山里了,我爹为何…”
“他若是躲进山里,那你…或者你的两个弟弟就要被抓去,角儿啊,这天灾人祸下…咱们家已经败了…”
…
一晃五年,一个瘦弱的孩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口吃着干粮饼子,这是一个姓“荀”的士家子弟的施舍。
这样的富贵人家,是会上郡学的,而郡学最后的考试,便是壮游一番山河,也正是因此,这士家公子见证到世间太多的贫苦。
将自己的干粮分给眼前的可怜孩子吃。
只是,这孩子明明饿极了,却还是只吃下一点点,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干粮饼子揣入怀中。
“怎么不吃了?”
“我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也还饿着…”
“那你爹娘呢?”
“死了…”
“怎么?死了?”
“我娘是饿死的,我爹是被抓去当兵死的…”
张角家本不算穷,他们家有地,也能供起三个孩子读书。
可怎奈,世家土地兼并的贪念,远非他们这样的小家能够抗衡的。
只需要一次天灾,交不上粮税,田就悉数被收走,还有那不堪重负的徭役——
躲避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卖给大族为奴。
大族是不用缴税的,也不用参加徭役。
没骨气的流民变成奴隶——
有骨气的,都死了——
“这些盘缠拿着…”那士家公子将所有的盘缠一股脑的交到这小孩子手里。“活下去…带你和你的弟弟活下去——”
那小男孩儿望着这公子,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熏香。
…
时局动荡,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大,还修了道术,学了医。
他开始用药草和符箓治疗瘟疫。
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之地,他总是义无反顾的孤身扎了进去。
“前面是伤寒症的重灾区,只许进,不许出。”
“我知道?”
“那你还往里面闯?疯了不成?”
“要么,我死在里面,要么,我会让里面的人活下去——”
…
一张张符箓点燃,那灰烬洒入草药中,被无数患伤寒症的病者服下。
有人张开那虚弱的嘴巴,问:“道长,怕不只是我们病了,是这天下,也大病了吧?”
“今年没有收成,又遭逢大疫,朝堂的税赋却又涨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这么苦苦支撑着,像是牲口一样,就是为了在苦苦挣扎之后死去么?”
面对这样的问话,张角第一次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