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欣面色严肃,声声带着凝重,字字露出畏惧。
“没……没这么严重吧?”
魏小越后怕不已,连连退步,脸色瞬时变得惨白无比。
“瞧你那出息样,吓得脸都没血色了。”
闻听李柯欣有意无意的嘲讽,魏小越忍不住连连翻白眼,若非恐惧之意未完全消散,她早就掀桌子砸脸盆闹吵不休,引来围观者无数了。
即使这样,还是惊动了归家的父母。知道缘由后,二老紧绷脸色,没好气地留下一串话:“不要去,女孩子家家的,可别掺和闹腾这些事儿。”
李柯欣撇一撇嘴,心里颇为不舒服,暗暗道:不让我去,我偏去不可。有胳膊有脚的,还能被一句话憋死?
目光一瞄魏小越,碰撞之间,冒出噼里啪啦浓烈的火花,激发出一道道心有灵犀的火线,念想顿时升腾,交织成一面共同行动的旗帜。
心河激流汹涌,面庞沉静如渊,李柯欣作出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哄得父母舒心离去。
“啪——”
“啪——”
两手相合,发出激越而清脆响声,阵阵诡异的笑声上下窜动。趁着周围无人,她们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前脚深后脚浅,一步一回头,三步两回顾,做贼似的悄然离去。
“呜呼,终于到达幸福之地,大象我要来喽!”
魏小越张开双臂,摇头晃脑,轻轻蹭着,仿佛已经拥抱着大象。
“别磨蹭浪费时间了,赶紧的——”
“好事多磨才能收获满满,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的!”
魏小越拍开拽曳自己衣襟的咸猪手,深沉的语调起起伏伏,好似渊博德高的先生,谆谆教诲着毛里毛糙的小丫头。
“要带着虔诚的心来膜拜,大象才能降下吉祥,除掉身上的病灾,驱散心灵的伤疤,把美貌留给幸运儿,让喜乐永远围绕你身边……”
语罢,魏小越两手合十,面上不复嬉笑,从发梢到下巴尽是恭敬,由脚下至脖颈散发着静美。
就在李柯欣欲有样学样之际,魏小越放下所有肃穆,重新拾起俏皮可爱,牵着茫然无知的李柯欣朝前走去。
李柯欣如木偶般被牵拉着,脑瓜还“嗡嗡”作响,嘴里哇啦哇啦念叨着:“我还没有做祷告,还没有虔诚膜拜呢……”
“只要心诚就行,再说我已经念好真经了,心血牵引之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好运一来,咱们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省事又省心,多好呀!”
见得李柯欣还要说什么,魏小越急忙打断,督促着对方前去瞻仰幸运之星——福象。
“哇,好多人,福象就降生在这里,真是不敢相信,好小好寒碜的地方呀!”
“生命的高贵不仅仅决定于出生地,更在于后天的勤奋,出生贫寒,努力奋发可以扬帆冲天;含着金钥匙长大,懒于进取,乐在享受,可能一事无成。”
李柯欣接过话茬,有理有据辩解着,“看吧,大象出生在勾栏里,少了蜜汁糖罐的浸泡,会多一些自强自立,将来一定可以脚踏八方,吟啸九天,脚踢猛狮,鼻卷野猪,护一家老小,带来幸福吉祥!”
“我也这么觉得。噫,前面的人怎么闹腾起来了,怎么回事?”
魏小越借着灵巧的身材,踏着飞鸿微步,如翩飞的蝴蝶,穿来穿去,一任人群拥挤,我自闯出一条终极修行路。
李柯欣紧紧尾随,似钻地鼠窜来窜去,一会儿冒头,一会儿埋首,还未等别人叱咄沾身,她已经与魏小越立身大象降生之所。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这是在梦里,不,不可能的……”
魏小越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无力的感觉充斥每个细胞,细胞不复安闲,变得躁动喧嚣,好像身在当下,魂儿早已飞向云霄之外。
“这是大象,是福象呀,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会死呢!?”
木愣愣呆立着,眼神有些涣散,手脚麻木,嘴唇发涩,神经忘却了抖擞,肌肉遗失了紧绷,一切都变了样子,变得模糊不可认了。
李柯欣亦是惊诧不已,难以置信所见之景,入目者惨兮兮,乱心者血肉化为暗黑。
“福象为何化为横尸,我还想抱抱它,和它一块游玩呢!老天怎么不给我一丝丝机会啊!”
姊妹俩默默自语,难以接受福象已经停止呼吸的现实,心肝儿仿佛遭受针扎,阵痛一直不曾停下,捶打着信心满怀的精神,敲碎了热情高涨身体。
“唉,福象就不该来走这一遭的,白白损耗自己的法力啊!”
“福象?你们都说是福,我看它就是灾星降世,要不然主人家早就日日烧香,时时叩拜了。”
“嘿嘿嘿,我听说呀,这头怪物生下来时,阴风阵阵,星月无光,挂在房檐的灯笼忽明忽暗,冷气直冲庭院,吓得朱老头直接跌落地上,口吐白沫,直说‘见鬼了,见鬼了’,还是老伴儿用鞋底把他烀醒的。”
……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如苍蝇趴在霉烂之物上津津有味咀嚼,细微轻哼变成轰然作响,炸碎了宁静祥和,化为了躁狂恣睢。
“瞧,它的眼睛怎么鼓鼓囊囊的,高高凸起,像极了死不瞑目的怨种啊!”
“怨种?哪里,在哪里?”
李柯欣醒过神,听得谁在谈论怨种,猛然发出高亢的问疑,还不忘四处扫描目标所在。
“小丫头,就在你眼前,眼皮子底下不就是大怨种嘛!唉,可怜的猪仔哟,可悲的象……”
小猪横躺在圈栏旮旯,前脚屈曲,好像被生生折断的嫩枝,骨节上下稍有粘连,根根纤细的筋脉裸露着,仿佛在向上天控诉自己遭受的凄惨境遇;后腿蹬直,脚下还残存着浅浅的坑洼,道道尘土卷起无不证实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奋力挣扎;尤其是那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睛,滴滴泪痕残留在眼角,瞳仁处隐隐约约流动着几道血丝,似乎不相信自己会经受此般惨烈拷打折磨;嘴巴尖尖的,微微张合的嘴角处露出一对短短的牙齿,这是象齿,名贵的象齿呀,可惜中间已然断裂,正微微渗着滴滴鲜血,染红了嘴巴下方的泥尘,映入了观者的眼帘。
“该死呀,真该死!若是生在我家,不得好生供养,顿顿红糖水,餐餐玉米粉,日日鸡蛋羹,夜夜白面馍……”
“事已至此,说一千道一万,徒增伤悲罢了,唉,象的命真是太薄了,空有福象命,奈何生在猪身上,可悲,可悲呀!”
“呜呜呜,姐,我心痛!小象太可怜了,还没有见到新世界的阳光,还没有逛遍村里大街,还没有驮着我游玩大山小河,怎么就走了,就抛下我走了呢,我太可怜了!”
魏小越哭得稀里哗啦,听着她的诉说,闻者有些同情,有些撇嘴,毫不掩饰对她的嘲讽:你是可怜猪象,还是伤心它不能驮你游山玩水啊!
“嘘——告诉你们啊,这头猪象刚生下来时,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惨绿惨绿的,可瘆人了,谁见谁都做噩梦,何况接生猪仔的朱老头呢!吓得他哇哇大叫,一边叫一边用木棍敲打猪仔,一边哭喊一边拾起石块拍打小象,一边蹦跳一边用脚踹它的头……”
闻听说者的叙述,众人脑海不由得浮现人猪大战的情形,你方捶打我嗷叫,你怒目叱骂,我寻找躲藏空间,就在你来我往的追打逃亡里,结束了小象还未看遍世间芳华却已饮泪横绝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