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秋的日札到此为止。
现在王抱一业已知晓,抱着死志的林平秋最后找到了陆逸,意欲死在他的手上。他没想到的是,追索挚友数十年的陆逸也早已不愿独活,于是两人便在一场发泄似的决斗后,双双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王抱一只感到一阵唏嘘。
林平秋的日札解答了很多困惑。
奇临宗每隔一段时间便光收门徒,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根本的目的是遴选优秀弟子,充作林平秋口中,那些年迈长老的“胎器”。他前段时间也曾在山路上偶遇过赵龙声,那个时候他的样子就怪怪的,木木愣愣仿若丢失了神智。王抱一本以为是赵龙声练功过度坏了脑筋,现在想来,其实是八长老贼心不死又开始培养他自己的胎器了。
也对,八长老那衰朽的样子,说是风中残烛也不为过,看上去确实是撑不了几年了,是得给自己找条路子。
至于已经故去的二长老、三长老和六长老,显然是已经完成了胎器的培养,在各自真传弟子身上开始新的一生了。
可惜了林师兄剑不够利,没有把六长老的真传也斩灭,让六长老在这些年里完成了转生。
哦对,还有那游历在外的四长老、五长老和七长老,分明是怕林师兄之事复现,干脆带着各自的弟子躲到了山外。
不过,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他也得想个法子,帮林师兄完成下这未竟的事业才对。
王抱一早已下决心恣意地活这一世。而何为恣意活着?向不平而鸣,为弱小者拔剑,对不公世道
理由简单,他重活一世已算赚到,本就不惜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不平事还唯唯诺诺视而不见,那他不如改个名叫王窝囊,找个角落龟一辈子算了。
只是也不知转生之后,那些长老的武功还留下几分,自己说到底只是个寻常弟子,想要把奇临宗这摊子掀翻,还得从长计议。
或者……借由一些外力?
王抱一把眼神投向玉蝉。这姑娘就静悄悄地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地看着王抱一翻完了整本日札,双目无神,似在发呆。
“玉蝉姑娘,事情的经过我大概了解了,你想知道的话,我就给你讲讲吧。”
“哦,你知道了呀。”玉蝉回过神来,“你知道便好,不必告诉我了。”
“哎?你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这回答可和王抱一预料的不一样,他还准备把玉蝉拉过来当外援呢,她怎么能一副抽身事外的样子。
玉蝉眉头轻蹙,困惑反问:“我应该要想知道吗?林小弟与我相伴数月,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往事倾诉给我,但他从来与我只谈剑理。而当他决意赴死的时候,也只是将册子交予我保管,并没有要求我去阅读,由此可见,他本就不想我知道这些事。那我为什么要好奇呢?”
“呃……”王抱一一时语塞。
她说的确实不错。
王抱一欲要拉玉蝉下水,唯一能说服对方的理由,便只有她与林平秋的交情。他自然知道林平秋似乎自始至终向玉蝉求助过。林平秋究竟是怎么考虑的,王抱一不得而知,但那只是林平秋的做法。
对王抱一来说,笼络所有可能的助力并不丢人,打死人的情感牌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他很清楚,死去的人会以某种方式影响活人,这种影响甚至比他们还活着时更为强烈。只要玉蝉对林师兄还留着真情实意,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这种情感,耗费他们的交情,拉玉蝉入局——这也是为了完成林师兄未尽的事业嘛。
但玉蝉几句话,就把林平秋这个人从这件事中择了出去,她的意思很明确:林平秋从不想她参与此事,王抱一之后若是开口求助,那完全是他个人的意愿。而王抱一只是与个与玉蝉打过一架的陌生人而已,又有什么交情可言呢?
这个女人如剑一般直,也如剑一般锐利,三两句就割断了错综复杂的人情,斩掉了王抱一所有回旋的余地。
王抱一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要怎么开口了,他干脆苦笑一声,与玉蝉作别:“既然玉蟾姑娘不愿知晓,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了。此间事情算是了了,我便就此告辞。”
玉蝉闻言还是那个困惑的表情。
“你就要走了吗?你不想学《落星术》吗?”
王抱一有些诧异道:“哎?我也可以学吗?”
玉蝉和林平秋日札中都提到过《落星术》,这是落星楼遥控飞剑的法门,这可以堂而皇之地传给一个陌生人的吗?
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啊,你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想些‘秘法不外传’的事吧?是不是已经开始猜测其中有什么阴谋,想要一口回绝了?”玉蝉嘴角弯起,就像是看到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你们这些奇临宗弟子,怎么一个个脑袋里都塞满了敝帚自珍的思想?”
她提到“一个个”,那说明当年林师兄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还真别说,全给她说中了。
王抱一只能讪讪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