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玉蝉叹了口气，“算了，我也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这么想。看你读了半天书，我也站累了，我在附近盖了间泥房子，我们就过去歇歇脚坐着谈吧。”

王抱一点点头。

玉蝉说的很实诚，那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泥房子”。更详细些描述的话，这就是个两米见方的土方块，一面开了个门，其他三面各开了个洞用来通风。黄泥做墙不稀奇，但黄泥做顶很稀奇，这整个泥糊的房顶就这么平平整整地盖在屋子上不垮塌，想必也是得益于玉蝉那门神奇的功法吧。

王抱一更觉得货比货得扔了。

屋子里程设很简单，就一张房子同款的泥床，玉蝉进了屋便自然而然坐了上去，只留王抱一兀自尴尬站立着。

“哦，我忘了。”玉蝉歉意一笑，抬手一挥，地面便应声隆起，形成了个树墩状的板凳，“请坐，你要不要个靠背？”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王抱一一屁股坐下，还好，只是有点硌尾巴骨，“我不挑的。”

“那便好。”玉蝉点点头，“该怎么开口呢，王小弟，你可知道内功也有品级之分？”

“不知道。”王抱一摇摇头。不知是玉蝉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凳子要比床矮上一节，玉蝉身材又分外高挑，弄得王抱一只能抬头看她。

有点像在课堂上听课，王抱一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自然而然就要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了。

“那我便讲讲。内功品级由无不知划分，这是一个……哦，看你的样子你听说过？那我便不费口舌了。总之，天下大多数内功，都记录在无不知的《诸天万法大观图录》中，一一划分了等级。”

“这名字……”王抱一忍不住开口。

“有点…浮夸是吧，你习惯就好，这就是白玉京之主的风格。等等，你应该不是无不知的风媒吧？”

“我不是。”王抱一赶紧摇头，立马反问，“玉蝉姑娘你也应该不是吧？”

“我当然也不是。”玉蝉满意点头，“那好，此地只有你我两人，说些白玉京的秘闻应该不至于被无不知知晓去。我也是听说的，这位白玉京之主似乎是个爱闹腾的性子，总是要会弄一些奇奇怪怪的榜单，配一些耸人听闻的名字，恨不得搅动天下风云。譬如说，无不知就出过《争芳斗艳江湖美人录》、《见血封喉杀手品阶榜》、《招蜂引蝶风流公子册》等等，这些东西一般都被人当作笑料看待，做不得真的。”

“这都是什么啊…”王抱一对无不知的印象分突然又下降了一些。

“说回《诸天万法大观图录》，这倒是很权威的书册了，江湖各派都是认的。无不知将世上的内功分为不入流、萤火、烛光、耀星、皓月、大日诸等，各门各派都以自家绝学能位列上等为傲——顺便一说，我们落星楼的《锻星功》，便是大日等阶的功法。”

“那岂不是…最顶级的绝学？”王抱一这次是真惊骇了，然后立刻转为兴奋，他难道有机会学到大日功法的一招半式？

“那当然是。”玉蝉笑意盈盈，显然对王抱一的反应很是满意，“但你可知道，为什么一门内功能列为上等？”

“因为它神妙非常，修习之后有通天彻地之能？”王抱一提出了一个猜想。

“有一门内功名为《天魔解体大法》，为数百年前的绝世魔头拥有，传说此功能令人瞬间爆发千倍功力，有翻山煮海的威能，他凭借此功一举击败了所有敌手，在江湖中闯下了数十年的赫赫声威，也打造了一个恐怖的魔教帝国。如今时移世转，白云苍狗，魔头早已作古，他的魔教也湮没不闻，但这门绝学却流传了下来。我想请问，你觉得这门绝学该列入什么品级呢？”

“按你的描述，这应该也是一门大日等级的绝学。”王抱一回答。

“错了。”玉蝉摇摇头，“在最新一期的《诸天万法大观图录》上，它位列不入流。”

“这是为何？”

“理由很简单，归根结底，内功是用来修炼的，没有人修炼的内功，毫无价值。”玉蝉解释，“这门《天魔解体大法》，只留下来了一本薄薄的行气图，没有前辈心得、没有破关秘诀、没有应用法门，更没有师父指导。如果有人真去习练这门武功，那要么就是经络都无法开拓不得入门，要么就是入了门后在某次行气时突然走火入魔暴死——这是江湖上所有宗师高手的定论。”

“唔……”王抱一默默点头，有所明悟。

“所以评价一门武功品级的标准很客观，能练出越多高手的武功，它的品级就越高。内功修行有四大境，分为筑基、源泉、无相，以及那不可知亦无人能达到的无量境界。”玉蝉继续科普，她似乎享受这种为人师的感觉，“十年内未出过筑基境界的内功，均是不入流；而十年内只要出过一个筑基境界的高手，那内功便可至少归于萤火品级。”

“而想要达到大日品级，那就得有一位无相宗师在世。王小弟你要知道，欲成无相境界，那可不是能仅靠个人天资就可以达到的。我们落星楼主就曾亲口承认，如果不是落星楼十数代前辈苦心钻研，如果不是落星楼数百位源泉高手及万余筑基好手协力，他也不可能突破关隘达到无相宗师之境。”提及落星楼的事迹时，玉蝉的眼眸也明亮了几分，她是真的为师门而自豪，“反过来说，有一位无相宗师，就意味着这门绝学还塑造了数万筑基好手、成百千余源泉高手。这也意味着，修行此内功，自入门到无相的关隘均已被前人打通，修行中的每一个问题，实战时的每一个技巧，都有数百本成千本的心得笔记供自己去翻阅。”

“这样的内功，能不能称得上大日普照，当世绝学？”

王抱一只觉得自己旧有的观念都被冲破了，但他得承认，这非常有道理，他不经击掌赞同：“能，非常能！绝学之绝，就该如此。”

在王抱一记忆中的那些小说里，绝学都是由通天彻地的高手所创，越是绝学，习得的人就越少，反而是最粗浅的武功流传的最广。整个武学世界都是被天才所推动的，一流的天才发明绝学，二流的天才学会绝学，而天才只是偶发现象，所以总是一代新人输旧人，最后武功都绝迹于江湖了。而现实却恰恰相反，武功原来和科技一样，都是被普罗大众推动着前行的，越是流传广的武功会变得越是精深，敝帚自珍的武功反而会被淘汰。

见王抱一已经明悟，玉蝉满意点头：“所以说，落星楼一直以来都很欢迎有才情的剑客登门学习，我没有授予你《锻星功》的资格，但可以将落星术的运气法门交给你。落星术原本只是铁匠锻打铁材的行气法门，也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进，才让它成为了杀伐决绝的‘飞剑术’，希望你也能推动它让它再进步一分吧。”

“不过到时候别忘了登上落星楼，留下一本属于你的笔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