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我恨就恨在对父皇说了,父皇却大方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恨!”
“哎呀,如果是真的,那可就难为殿下了。”司马伦似乎深有感触,“母仪天下的皇后反倒要贻笑天下了!”
太子咬紧牙,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孙虑一惊,紧张地贴近太子。
“阿祖公,此事如何是好?”
“殿下,有晋天下,讲究以孝为先。殿下身为太子,皇后之事,是不应该说什么的。再说殿下也明白,当今皇后,非同一般,也不容别人说什么的。”
“可现在是本殿下已知道此事,到底该怎么办?”太子很着急。
司马伦微微一笑:“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先皇之所以把皇位敢传给吾皇,就是倚仗了殿下的英姿绝伦,会大展司马家之雄风。”
“哎呀,我的阿祖公,我在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司马伦一点也不着急,依然是那么从容不迫:“微臣真的很高兴,因为微臣看到我们的太子殿下已经长大成人了,能独定朝纲了。吾皇忠厚有加,太子该怎么办,还用微臣细说吗?大不敬之罪,谁担当得起?殿下说是吗?”
“阿祖公的意思是?”司马遹似乎听明白了点什么,语气舒缓了许多。
司马伦站起来:“殿下,微臣话多了,刚才微臣说过的话,请殿下该忘的忘掉,该忘的忘掉。看时间也不早了,没事的话,微臣先行告退,先行告退!”说完,向司马遹行了一个礼后,匆匆离开了玄清酒肆。
司马遹陷入沉思。
孙虑说:“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阿祖公说得对,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孙虑,我们不回东宫,直接去找壮武郡公张大人。”
壮武郡公府没有其他王公的讲究,室内布置陈旧零乱,却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书多,甚至可以说,除了满屋子书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可入眼了。
太子司马遹匆匆赶到府上,看门禀报:郡公不在府上,出门的时候留下话,如果有人拜访,先到书房歇息。
司马遹把孙虑留在门外,一人进了张华的书房。书房很大,堆满了书就显得很局促。司马遹坐在一摞书上,好奇地打量这一切,暗暗喝彩:难怪学问如此之大。最后他的眼光最后落在了一张宽大的书桌上,书桌上有一张纸,纸上的文字,墨迹新鲜,看得出是刚写完不久的。司马遹兴奋地拣起这张纸,看了一会后,连叫几声好,禁不住读出来:
鹪鹩赋
鹪鹩,小鸟也。生于蒿莱之间长于藩篱之下,翔集寻常之内,而生生之理足矣。色浅体陋,不为人用;形微处卑,物莫之害。繁滋族类,乘居匹游,翩翩然有以自乐也。彼鹫鹗鵾鸿,孔雀翡翠,或凌赤霄之际,或托绝垠之外。翰举足以冲天,觜距足以自卫。然皆负矰婴缴,羽毛入贡。何者?有用于人也。夫言有浅而可以托深,类有微而可以喻大,故赋之云尔。
何造化之多端兮,播群形于万类。惟鹪鹩之微禽兮,亦摄生而受气。育翩鹮之陋体,无玄黄以自贵。毛弗施于器用,肉弗登于俎味。鹰鸇过犹俄翼,尚何惧于童罻?翳荟蒙茏,是焉游集。飞不飘几,翔不翕习。其局易容,其求易给。巢林不过一枝,每食不过数粒。栖无所滞,游无所盘。匪陋荆棘,匪荣茝兰。动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顺理,与物无患。伊兹禽之无知,何处身之似智?不怀宝以贾害,不饰表以招累。静守约而不矜,动因循以简易;任自然以为资,无诱慕于世伪。雕鶡介其觜距,鹄鹭轶于云际。鵾鸡窜于幽险,孔翠生于遐裔。彼晨凫与归雁,又矫翼而增逝。咸美羽而丰肌,故无罪而皆毙。徒衔芦以避缴,终为戮于此世。苍鹰鸷而受緤,鹦鹉慧而入笼。屈猛志以服养,块幽絷于九重。变音声以顺旨,思摧翮而为庸。恋钟岱之林野,慕陇坻之高松。虽蒙幸于今日,未若畴昔之从容。
海鸟爰居,避风而至;条枝巨雀,逾岭自致。提挈万里,飘颻逼畏。夫唯体大妨物,而形瑰足玮也。阴阳陶蒸,万品一区。巨细舛错,种繁类殊。鹪螟巢于蚁睫,大鹏弥乎天隅。将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普天壤以遐观,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读完后,太子忍不住大叫一声:“好,真是千古奇文!”
“皇太子殿下谬赞,没什么好的,还望殿下斧正。”太子话音一落,张华进来,伏在地上,“不知皇太子殿下光临,得罪了,千万恕罪。”
“有什么罪可恕的,你来早了,本太子就无缘读如此美文了。”
“惭愧,惭愧!”张华站起来,把太子延至正厅,“殿下有事,传唤一声,微臣自当赴命。今劳动殿下,微臣有罪。”
“哎呀,张大人,别这么客套了,本殿下怪不舒服的。其实本殿下此事还只能由本殿下亲自上门找你才行。”
“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太子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关于母后之事。”
张华不解地转了几下眼珠:“皇后娘娘怎么会有事让太子殿下亲自登门?”
“不是母后找张大人有事,是关于母后的事。”
“如果是关于皇后娘娘的事,不是皇后娘娘找微臣有事,那微臣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那就是殿下和皇后娘娘母子间的事,是家事,微臣过问,就是多管闲事。”
“好你个张华,本殿下还没张口说事,就把门闩上了,你的书真没白读啊!”
“谢殿下夸奖!”
“但本殿下今天就想告诉你,还要你一定想出一个主意来,拿不出主意,本殿下跟你没完。”
张华笑起来:“殿下的事当然就是微臣的事,殿下有事能告诉微臣,当然是给微臣天大的面子。”
太子也笑:“这话听起来到还顺耳!”
张华收起笑容,严肃地问:“不知殿下到底是为何事?”
太子又看了一下四周:“母后蓄养了一个男人,淫乱于后宫。”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刚才殿下说的话,微臣可什么也没听见!”张华听后,紧张得说话都有些发抖。
“本殿下没有乱说,是本殿下亲眼所见。”
“殿下应该明白,就是亲眼所见,也可能是虚的,也不能乱说。”
“为什么?”
张华没有回答,而是再强调了一次:“殿下,真是亲眼所见么?”
“是在临园阁。一个强壮的男人。”
“嘘,别说了。殿下,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别人看见,但还有别人知道。”
“谁?”
“阿祖公,赵王。”
张华泄了气,瘫坐椅上:“我的殿下,你真的错了,你不该乱讲,知道的人越多,你越危险啊!”
太子司马遹大不以为然:“危险,危险什么?我是太子!”
“太子不是皇上啊!知道杨骏、汝南王、楚王他们的结局吗?”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本殿下可与他们不同。”
“是,殿下是与他们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殿下年轻些。那微臣想问殿下,这件事,殿下又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废掉皇后,以正后宫。如果不这样,传开了,落得天下人笑话。”
张华急得站了起来,几乎想掩住司马遹的嘴:“别别别,殿下千万别这样做,最好是连想都别这样想。”
太子看着张华,眼里透着一种完全的不理解:“你怎么会这样呐?有晋最有能力最有学问的大臣,不帮我了?”
“微臣这就是在帮殿下了。微臣希望殿下再磨练几年,到时自然水到渠成,那也是有晋之大幸。”
太子激动地挥了一下手:“张华,你是个委曲之人,还是个懦夫。”
张华伏在地上,不停地叩头:“殿下教训得是,殿下教训的是!”
“哼,真不该到这儿来指望你,看了你的文章,就应该想到你是一个让人晦气的人。”说完,拂袖而去。
张华爬起来,紧跟在太子后面:“现在微臣知道了这事,就一定得提醒殿下,多事之秋,万万冲动不得的,殿下。”
“本殿下不冲动,但总不能不做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