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又没有恼人的风,皇后贾南风独自来到华林园晒太阳。她知道太阳晒多了,人会更黑,但每每想到这事儿,就不自主地露出笑来,承福、陈舞都不知皇后到底是为什么笑。
“本宫美吗?”贾南风故意问承福、陈舞。
“皇后母仪天下,当然是天下第一美!”承福说。
“别肉麻了,两个小女子,逗你们玩的。本宫早就知道,在男人眼里,本宫从来就没有美过。”
“那是男人们俗,小娘的美,早已脱俗。”陈舞说。
贾南风的脸变得沉重:“可天下还是俗人们的天下呀!”说着将头偏向华林园的门口,“这小猛子,怎么还没把壮武郡公请来!”
“已经来了,娘娘!”承福指着园门口。
果然,张华身着崭新朝服,匆匆从园外赶来,到贾南风面前行礼时,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你,看你,郡公大人,本宫唤你,不必如此着急的,折腾坏了身体,有晋损失可就大了。”贾南风真心心疼。
“有娘娘这句话,微臣粉身碎骨也不悔。”
“其实也没别的事,天气晴好,想和郡公聊聊天。承福,给郡公赐坐。”
“微臣不敢,在娘娘面前,微臣觉得站着舒服,坐着反到不自在。”
“是本宫赐你坐,你就应该坐得稳。坐吧!”
承福把一把坐椅放在张华背后,张华极不自然地坐下。
“嗨!”贾南风长舒一口气,“和郡公在一起,本宫才放心!上次出巡,多亏郡公运筹帷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娘娘,那是微臣分内的事。想起那件事来,微臣现在都还心存忐忑,让陛下和娘娘受惊了。”
“受点惊也好,知道还有人心存不轨。哎,郡公,你说这会是谁指使的呢?杀手口中为什么会说‘殿下’呢?”
“微臣也在想,也许是与殿下有关吧!”
“会有什么关系?”贾南风严肃地问。
“这......”张华欲言又止。
“哎呀,郡公,本宫信任你,说话就不要遮遮掩掩,直说无妨。”
“微臣想这‘殿下’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为楚王、汝南王而来......”张华边说边看贾南风的脸色。
贾南风很安静,眼光也很平和。
张华放心,接着说:“第二种可能,杀手是由现在的封王指使。”
“包括太子吗?”
“微臣以为太子可能比较小,不过太子也称殿下。”
“有晋封王称殿下的几十人,那谁的可能性大呢?”贾南风紧紧追问。
“回娘娘话,微臣不敢妄下结语。微臣以为,草率和捕风捉影都不利于娘娘和社稷。
“那你的意思是,此等大事就该不了了之罗?”
“微臣不敢,微臣恨不得将这乱臣贼子食肉寝皮。但微臣恐伤及无辜,所以想特别谨慎小心。”
“既然如此,那好吧,你就去慢慢查吧。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谈这等晦气事,本宫想与你聊点开心的。”
“微臣不才,不知能否让娘娘开心。”
“普天之下都说郡公学问天下第一,今日本宫想听听那些才气干云的古人之事。”
“娘娘,古往今来,大才大智的人多得难以计数,但真正能光耀古今的惟有孔子一人。”
“你说的就是那个野合而生的孔丘?”
“正是!”
“郡公为何如此之说,世风不是信奉老庄,开言必讲通达吗?竹林七贤,王衍之流,谁不以所谓的‘道’而雄居天下?”
“微臣却以为,老庄之道实也非凡,但不及孔子之儒学精妙无穷。”
“本宫却不以为如此,反倒认为对孔子之流应该大加责罚的。”
张华忙起身行礼:“微臣愚昧,让娘娘不高兴了。”
贾南风开心一笑:“怎么会呢。对古人,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宫不喜欢这孔老二,不能改变,当然也不应改变有人对他的崇敬,正如本宫看好白马寺的佛,但也不能强行改变有些人心中老庄的虚无。”
张华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小心地问:“微臣斗胆问娘娘,为何不满意孔子?”
“这孔子轻视女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可他还是女人生的,如他在世,本宫定要问他,瞧不瞧得起野合而生下他的那个颜氏女!”
“这......”张华无言以对。
“还有,他瞧不起农桑,对问稼的学生鄙视不已;都说他学问了得,最后也解决不了两小儿辩斗。”
“娘娘说得极是,这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陷。”
“说得有理,但一个人的缺陷不能让天下人受害。你说关于女人,本宫虽为皇后,也是女人,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非要从一而终?看看当今时尚,大男人什么丑事没做,还自诩为通达,惟有女人在墙角边默默流泪。本宫以为,这天下本当是女人的天下,是女人生成了这天下的男人。但是那些禽兽不如的无耻之徒,需要女人的时候,连他亲爹的女人也照单全收,如曹丕;在他不需要女人的时候弃之杀之如草芥一般,如当今的王衍之徒。”
张华听得再也坐不住,伏在地上,冷汗涔涔。
贾南风感觉自己的话多了,下来扶起张华:“这孔子还说男女授受不亲,本宫偏要亲自扶你。因为本宫知道,郡公乃正人君子,这天下最终要靠正人君子,什么通达、清谈,都见鬼去吧。”
张华仍然不敢起来。
“起来吧,本宫还有正事没说完呢!”
“谢娘娘!”张华小心翼翼爬起,低着头站在贾南风旁边,似一个犯错误让先生抓住了的学生。
“哈哈哈哈,”贾南风觉得十分惬意,四下看看后,眼光又回到张华身上,收回笑声,轻柔地说,“郡公啊,告诉你一个让你特别意外的消息,后宫在几批宫女归还原籍后,清爽亮堂多了,皇上成天和本宫黏在一起,现在,本宫有孕在身了。”
张华很少听见贾南风这种充满宁静、祥和,还搀杂一点慈爱的声音,他觉得皇后似乎换了一个人。他抬起头,前面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贾南风。
“郡公啊,本宫现在有孕在身,皇上又不理国事,今后我有晋大小事务,就全指望郡公了,希望郡公不负本宫期托。明日早朝,本宫将对朝中文武诏宣此事。”
“微臣诚惶诚恐,就怕有负娘娘重望!”
“郡公的能力,有口皆碑。本宫以为,郡公还缺乏一点果断。这不要紧,因为本宫还没有去见老祖宗,能帮你撑着,只要心底无私,甩开膀子去做。”
张华又要跪下,贾南风看出来,挥一下手:“免了吧,替皇上理好国家,比做什么都强。”
孙秀真着急了,因为他清早起来,发现不见了赵王。平时的赵王,早上总要在府上和他聊一聊的。就这聊一聊,主仆之间的心贴近了,将要去做的事定夺了。
今天赵王不见,府上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孙秀乘车出赵王府到洛阳赵王可能去的地方:玄清酒肆,南门外的竹林,什么也没有。
孙秀害怕了,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知道一旦赵王抛弃他,马上就会有灭顶之灾,而他赵王却可以安然无恙,因为他是王,是宣帝之子。不过他不相信赵王会抛弃自己,就算要抛弃自己,也要有个预兆。凭他孙秀这些年的宦海浮沉,对不利的预兆应该是有点感觉的,他现在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寻不着,只好忐忑不安回到赵王府。
午时过后,司马伦笑声朗朗地回来了。孙秀看司马伦的气色,悬着的心落下来。
司马伦进王府就喊:“孙秀呢,本王有好消息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