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楼中出来,少年一副没能缓过来的模样一路无言,幽兰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摩挲着手中铁球,感受这样温暖。
那白雾是小楼而起,在山道中行走远离之后也维系不了那样浓度,渐渐的散去,直至这时,吴弟微弱平淡的声音才再响起。
“公子,小生自幼在村中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事,那屠夫在屋内挂的皮囊,或许先前在山道所见车驾与他也有关联,这样的异闻,若是报与官府,真有捕快会来解决吗?”
“吴兄莫是觉着这事要自己解决?”
“他好像个生意人,即便提及买卖皮囊也未特意强调什么,仿佛处理人皮一类也只是他业务的一环,这样的人,以常理绝不会是简单定居这样偏僻山路道旁才是,公子应对自如,言语冷静,往日对这异闻见得多吗?”
“未曾经历。”
木心所见大片的空白,也不会再有其他杂念干扰,凭空乱想,既然不知,那就是没有,但吴弟显然是不信的,只当是觉得这部分不便与自己透露,但也理解,毕竟自己横竖不过举人,连省试都尚未通过,未至深处前,与百姓无异,说多了也只会引起恐慌。
“雾散了。”
此时日照明媚,没了雾气遮掩,视野中灰白的线条自然明显,幽兰不知吴弟心中又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猜测什么,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跟随步伐走着,沿着这曲折山道向下。
“前面就是兰香镇了,此处虽偏,却是附近十里八乡交流的枢纽,不论是交易或是住店都很方便,公子有什么打算尽可施为。”
眼见那古旧牌坊越走越近,幽兰听了话语也没其他评价,只是淡然点头应答,吴弟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接着说道:“小生想,这便不需报官了吧。”
“吴兄赶路要紧,恪守本分是人之常情。”
幽兰语气平淡,冒出话语惊人,虽无其他想法,却是直接将吴弟噎住,转要辩解道。
“不,不是,小生只是在想,那白雾非比寻常,沿路杂草花木与燕宕山中林木环境虽相似,却能看出有所偏差,那屠夫这样行事不像刻意装出来的,若是真久居这里官府不能没有动静,所以小生觉得……或许这样非常之事不应以常理度之。”
“吴兄以为如何?”
“兰香镇是这燕宕山中发展最好,配置最全的乡镇,应对民生交流已是足够,原本负责管辖此处的玉成县也因山高路远不便来往,久而久之,燕宕山一带大小民事就都交与本地地主自行打理,所以……想要处理那样屠夫只上报官府是没用的,小生此去要到州府贡院,州府的衙门总是能有处理此类异常的能力,届时再议也来得及。”
“这倒也是。”幽兰依旧这样毫无想法的接嘴,一面专注着打量两侧道旁遇见紧密的民居,也是刚过佳节,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又有孩童结伴走街玩乐,变化舞动的线条莫名牵引着内心,好似心生向往一样专注旁观。
良久,两人行至一精致楼前停下,周边游人熙攘,叫买声与杂戏等声络绎不绝,十为热闹的模样。
“公子,此地周围都是用以招待游客走商的驿馆,集市就在旁边,想来做些什么也都方便,小生还要上路,就在此分别吧。”
幽兰依旧那副模样,只是感谢了吴弟这一路带来的帮助之后,一面平淡的瞩目其远去,良久,这才终于抬头打量着街道旁稍大些空地上许多不断变化的线条,一面开始细想。
既然已经了解了科考的详细,现在就该去看看该怎样去拜先生了,依照自己这幅模样,不知又该如何才是。
如此想着,视野中忽然变得朦胧,关注的重心逐渐跟随耳畔声音移动,便缓步前移,向着那聚着人的空地而去。
脚步逐渐前移,穿过了急匆赶路又格外熙攘的人群,幽兰的目光便再无遮拦的打量空地中卖力表演的各色人影,红色、黄色、青色、玄色等等各色鲜艳的颜色随着动作在空中地上游走,上下废物,虽说这样情景落在幽兰眼里只有灰白黑色,但周围不断传来的赞赏和喝彩声格外传染,情绪波荡起伏,那样的真切。
真切的情感似乎惹人着迷,即便其中夹杂着格外另类的感受。
幽兰感受着木心传来的感受,玲珑辗转间便直直看向一旁弓背的中年男子,那人也是直接感受到了这样直切而不掩饰的目光,起初还有些慌乱,但对上幽兰紧闭的双目后,便是一副没好气的嘲讽道:“呵呵,没眼睛的瞎子也来看戏了?看得见么你。”
此话声音不大,但其内容却是足够引人瞩目,就是那表演中的人影也将探求的目光移动过来,也许是幽兰外形病弱又无人出头的缘故,看热闹的人群便将目光停留,等待着男人反应,空地内外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那男人明显一怔,似是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话语会引起这样的反响,自觉理亏之下就要有所动作逃离此处,人群外却是传来一道声响,打断了这样动作:“施主,人非圣贤,自有所缺,你也曾忍受弓背之苦,何苦为难他人。”
幽兰循声望去,却见得杂乱的线条中突然挤入一道鲜艳色泽的线条构成,好似块块色彩不一的方布缝合而成,只这一眼,即便这样衣装好似缝补破旧模样,却格外觉着亲切。
但这衣装底下包裹着的飞舞线条为何却觉着那样厌恶,有股毛发未干的馊臭味一样,有别于幽兰的不解,周围旁观围绕的人群却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好似这身衣服代表的意味极大,足以引起这样的赞赏的目光。
那人双手合十,对幽兰缓缓躬身一礼,那样馊臭的味道更重,以至于幽兰都忘了反应。
只是那人并不在意幽兰的反应,毕竟只是一个瞎子罢了,随即转身直面那弓背身影暗自离去的方向,缓步跟去,人群并未对这样步伐造成任何阻遏。
舞动的戏曲依旧,旁观的人群也随着锣鼓的声音再度将目光聚集到了场内,这只是一个插曲罢了,并不干扰看热闹的兴致。
没人在意幽兰的反应如何,一如这般的不知其何时离去,只是沉迷自己所见的欢乐。
日光渐晚,那弓背的男人疾步跑上上山路,其身后紧跟着一个缓步快走的人影,其身上百衲衣丝毫未受身体动作有所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