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大雄壮的男人。
他像一面高墙,耸立挺拔。
他打量着四周,如同老练的凶兽,机敏的观察着森林里每一处细微。
他行走在深林里,脚下是细碎的泥土。踩下轻微的摩挲声响,听得人耳朵发痒。
初春,还带有寒冬最后一丝阴霾,却也迎来属于生命的曙光。
地面分散着裸露的泥土,嫩绿的小芽悄然冒出,在冷风里颤巍巍的发抖。零落的雪层轻轻点缀,晶莹闪烁,凄清中带着些许温暖。
鲍勃无暇顾此,他是个粗人。他只在乎何时能走出这该死的林子,还有今天中午的食物。
虽然肩上还扛着满满的魔猪肉,但那可不是现在吃的。等到晚上…
每到晚上,森林里便出奇的寒冷,而且不见五指,很难打到猎物。所以要提前储备好足够的食物以备万一。
鲍勃慢慢的走着,他已经是一个经验尤其丰富的老猎人。他能通过林中的痕迹判断猎物的位置,种类,可以透过风的声音判断动物大体方位,更可以百步之内抛飞匕首一击射杀。
正像他现在,正沿着那杂草丛生的林中小路,追寻一只山薙的下落。
脚步轻轻落下,如果不刻意去听几乎没有声音。
他如同鬼魅,穿行在林中。
扒开树丛,就在前方……
“那是!……”
他一锁眉头,下意识倒退,右脚却踩上木枝,响起咔嚓清响。
鲍勃眼睛微眯,望着远处的敌人。
是的,敌人。
黑袍的老人缩在地上,啃食着那肥美的山薙。他动作很细很慢,那山薙不停抽动着,血迹只是渗到嘴角。刚才的声音下,他的耳朵轻微一抖,却没有在意。
他继续优雅的进食,就像所有血魔那般,慢慢的,慢慢的。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那绝对是只血魔。从对方独特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鲍勃可以确定。
鲍勃轻轻走着,不留下一丝声响。他要慢慢绕到这个老东西后方,然后迅速斩杀。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就是要这样,小心到再小心……
黑袍老人的耳朵又是微微颤动,但他还是埋头处理着嘴边的美味。
然后就是……
瞳孔一缩,鲍勃如同流星一般冲了出去。
右拳蓄力,踏出一脚。
身前碎叶搅动,风起。
“轰!”
一拳打出刺耳的呼啸,直取老血魔的后脑。
一道寒芒射来。那是双透露着惊诧与惶恐的眸子,老人如野兽嘶吼一声,快速冲飞而去。
终究晚了一步,那巨大的力量直接震在黑袍人右肩,他如同炮弹飞射。
砰!砰!砰!
快速飞行下撞倒了身后碗口粗细的大树,又甩出去好几米。
尘烟弥漫,巨大的树干摇摇晃晃,稀稀落落的枝叶掉落,接着那数米高的大树直接中间折断,像一边砸去。
浓烟伴着泥土腥味,扑在鲍勃脸庞。他冷冷注视着远处那个垂倒的人影。
消失了。
鲍勃嘴角勾起,闪身。
老人一记手刀劈下,没有得逞,他犹如不受惯性般回身一脚,鲍勃双臂格挡,巨力下倒飞出去。
双臂传来一阵疼痛,鲍勃却很是兴奋。他调整姿势一个空翻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直踩在树干,借着那力量蹬了出去。
重拳又是流星般落下,然后一记鞭腿,一记飞蹬。鲍勃痴狂的攻击着。起初老人还能勉强招架,在硬接了几拳几脚,老人终于倒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他不断咳嗽着,吐着鲜血。
鲍勃冷冷看着,脚步向前踏去。
“人类。”
黑袍老者坐起身来。
“真是令我惊讶,人类竟然可以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想必…你就是猎魔者吧。”
老人看着鲍勃。那对冷冽的眸子如毒蛇般。
“嗯。”
鲍勃没有多说,继续走着。
“人类!”
老者突然提高音量。
苍老的声音带着狰狞。
“你知道我们血族最强的在于什么吗?…悠久的寿命?…强大的力量…?还是迅速的复原能力?”
老人身体在膨胀着,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肿胀泛红。肌肉在膨胀,血管在喷薄,他的脸在变得狰狞。血红色的眸子,长而尖的耳朵,还有那满口黝黑的獠牙。
黑袍胀裂,露出那强壮到恐怖的涨红皮肤。后背皮肤鼓胀崩裂,伴随着浓稠鲜血的。是一对巨大的黑色肉翅。
这不就是那种血族怪物吗?
鲍勃惊异的看着眼前一幕。
“错了错了错了!!!”
粗旷的嘶鸣声响彻树林。
那两米的怪物伫立着,他那血红色的眸子盯着眼前渺小的人类。虽然那人类其实和他差不多高。
“是本源!本源!”
怪物仰天长啸。
“一百年没有变身了,我真正的模样。”
怪物盯着鲍勃。
真的很相像,和那头怪物相比,眼前虽然明显小上一圈,但带来的压迫感是无法相比的。
难道说,血魔就是那种怪物的变体?不过可以化身人形?
鲍勃暗暗沉思。自己第一次碰到的明显是一只毫无灵性的野兽,它只会厮杀啃食,凭借动物的本能行动。而他……
鲍勃后撤一步,摆好架势。
一人一兽同时像对方冲去。巨大的肉翅非但没有提升阻力,反而鼓动着使它速度更加不可思议。
站定一拳!
二人同打出一拳,相撞起巨大轰鸣声。四周枝叶被风卷起,舞动着。
鲍勃倒退数步,口中狂涌鲜血。
那老登的力量竟变得如此之大,仅一次对拳便震得身体大伤。鲍勃深知彼此的实力差距。然而这时,那怪物已经飞身,一爪子拍下来。鲍勃闪身不急,只能再用拳头来接。
“欸啊—”
右手的钢制拳套被撕裂,一道贯入白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鲍勃赶紧翻滚闪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倒退数米,谨慎的盯着那怪物。
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他现在只能用左手。
鲍勃的脑海快速计算:“我现在不能硬拼,绝对打不过…要依靠地形。”
他快速环视四周,丛林,丛林,还是丛林,怎么办?
老怪物已经站起,又飞冲而来,在肉翅加持下他的速度暴涨两倍,眨眼便已到面前。沉重一脚如闸刀落下,鲍勃灵活闪身,极速奔跑在林中。
“哼—”
怪物鼻子冒出白气,它不屑的呲牙,然后飞身俯冲追击。
飞行状态翼展大概五米。鲍勃计算着,专挑林子密的地方钻。
“你逃不掉的,人类!”
怪物狰狞的嘶吼,他巨大的肉翼无法挤进丛林,在穿行而至时迅速收缩,然后以诡异的姿势在空中不断旋转,它伸出爪子,抓向远处的鲍勃。
巨大的身躯飞速穿行,卷的四周枝叶纷飞。
它如炮弹般轰下,巨大树木轰然倒塌。恐怖的怪物起身,望着那个渺小的人类。
一次次攻击,一次次闪躲,鲍勃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总能从各种角度闪开。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硬拼不了,跑也跑不过,如果不是身处密林相比早是血肉开绽,身首异处了。此时此刻,他完全靠意志与那天性的肉体强撑。
怪物手刀横切扫来,一瞬间鲍勃蹲步闪过,接着继续跑。就见被劈过的树干深深陷下,断裂。每一拳每一踏都是恐怖的破坏力,不过在这狭小的空间多少有些施展不开。
这可仅仅是黑袍血魔啊,变身后竟然恐怖到如此地步。
二人就这样在林中僵持,一路上数棵大树拦腰折断。
“吼!!”
近十分钟,怪物好像变得不耐烦了,不知道担心着什么,突然加快速度,一步闪身到鲍勃面前利爪划来,鲍勃下滑从他胯下钻过,继续奔跑。
“他在变得虚弱……”
鲍勃慢慢感受着,怪物似乎变得慢了一些,攻击力道也有了明显下降。
“老鼠!低贱的老鼠!”
怪物愤怒的嘶吼,变得十分焦躁,回身一脚没有踹到人,却是在合抱之木上踢出巨大凹陷。
“啊,啊!”怪物浑身开始散发淡淡蒸汽,他愤怒地咆哮着,又冲将上来。
“还来?”
鲍勃心中叫苦连连。就是机器,这样一次次极限闪避也要消耗死死的,更别说这样一个在雪地里摸爬了大半年的年轻人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肌肉都在颤抖着。
“呵啊——”
鲍勃又一次极限回避,灵巧的像山越猕猴攀上高树。
“哈….哈”
他大口喘息着,刚才那一击蹭着脸颊划过,强劲的风在脸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在滴滴流淌。
二人目光相视。
强烈的战意似乎在空中呲着火花。
不知道是不是鲍勃的错觉,怪物体型小了一些。
没错,就是小了。原本两米二三的个子现在估计也就一米九左右,比鲍勃还矮上一点。但是他没来得及多想,那怪物又跃至空中像他袭来。
鲍勃本想像往常那样跃起,回身闪躲。然而当他侧蹲蓄力却大呼不好。刚才的战斗中,因为巨大冲击,脚踝扭伤!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思绪万千,终比不过现实来的更快。
狰狞惨白的巨大手掌上,五根黑色的尖锐爪子已经像着他面孔抓来。
这下………
真的要死了吗……
他的眼前似乎变得一片茫然。
没有森林,没有浓雾,没有即将贯穿头颅的利爪。
我……
我要杀光这世界所有的吸血鬼。
鲍勃眼前闪过父亲,闪过弟弟,闪过他那早已模糊的亲生父母面容,闪过形形色色的人们,闪过他自己的面容。
“我要杀光这世上所有的吸血鬼!!!!杀光杀光杀光杀光!!!”
怨恨,怨恨怨恨怨恨。他眼前似乎浮现着血山血海,无数人倒在地上,挣扎着,垂死着。滔天的火焰燃烧着……
“我要杀光这世上所有的吸血鬼!!!”
他好像来到一处悬崖,身边许多人,望着云雾中升腾的庞然大物,在雷霆中闪烁……
我……
这是在哪里……
男人眼中一片清明。
刚才似乎是时间的停滞,不,应该说在那一瞬间,零点零零零零零一秒的时间里,鲍勃经历了看到了很多,有些甚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画面。而现实却一刻也没有发生。
……..
迎面而来的利爪,在他眼里像是慢动作一般。
此时他每一片肌肤,每一缕肌肉,都在慢慢颤抖。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慢慢跃起三米之高,闪开那扑面的利爪,然后空中重重一蹬,慢动作一般飞向血魔。
他看着那怪物的头颅被自己的大手摁着,在巨大力道下扭曲变形,然后是全身各处变得扭曲,在空中慢慢降落。他狠狠摁着怪物的头颅,往下压去。看着周遭那如同静止的飞沙走石,悬既在空中的烟尘,他无法再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某种规则的约束,随其他东西一同坠落着。
时间慢慢在眼中恢复正常。
二人如同陨石以浩翰无可抵挡的气势撞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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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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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飞沙走石,烟雾四起,地上一个直径三米的巨大坑洞,青年压在怪物身上,本能的举起拳头。
真的本能的,如同生命基因所刻印一般。出拳,出拳,出拳。
快如闪电,势若泰山。一拳一拳一拳。他好像没有除了战斗任何的思虑,没有疼痛,没有感知,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是空白。
出拳,出拳,出拳,出拳!!!
每一拳都是如同炸弹般轰击,“咻咻咻咻”闪过,连痕迹也难以捕捉。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拳影击打着,鲍勃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用第三视角来看,那血魔此时五官尽毁,虽然有血肉在慢慢滋长,但远不如毁灭的速度。他的脸上陷着一个恐怖的血肉大洞,浑身痉挛着,颤抖着,惨嚎着。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一拳一拳锤打在怪物头颅之上。
雷鸣般响彻林中……
突然,鲍勃的拳头停下了。
是本能让他停下的。
他茫然地看着腹部。
怪物的利爪狠狠插入,鲜血流淌着。
流淌着。
流淌着。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收回手来,不顾那满手的鲜血,一把抓住怪物粗壮的手臂,干脆利落折断拔出。
鲜血从小腹如注涌出,他不假思索撕开衣袍狠狠缠住。污血不一会就染红整捆黑布,向下慢慢滴着。
鲍勃一阵眩晕,他冷戚一声,摩擦生火……
“不行…”
“不行…”
鲍勃的意识越来越涣散。
从战斗中放松下来的一瞬间,那奇妙的状态便迅速退去,不知道是重度受伤还是那状态下的副作用,他此刻是浑身的脱力与剧痛。
鲍勃瞪大眼睛,死命地喘着粗气,生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
火点着了。
细薄的木片上燃烧着火焰,鲍勃强打起精神解开布条,将火焰烧灼着伤口。那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活着…
只要活着…
鲍勃的双眼满是血丝。
恍惚中,他看见那怪物颤巍巍爬起,头上的伤口还在慢慢恢复着。
“呵—呵”
他不由自嘲。
所剩的力量都不足以让他站起来,巨大的眩晕感和数处重伤,他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一死啊……”
怪物还在痛苦的扭动,却还是慢慢向鲍勃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相距不到一米。怪物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长出来一只眼睛,他愤怒呜咽着,抡起所剩的左臂,拍向鲍勃的脑袋。
眩晕感,无力感,意识在溃散……
鲍勃不甘心。
可是他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不,很久之前,他就到达了这具身躯的极限了。
他缓缓倒去,伴随着怪物巨大身躯,一齐倒在这充满生机的初春森林。
他手中握着的那把短剑,正正插在怪物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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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去了某个奇怪的地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他记不得了。只记得好像是我件相当相当重要的事。他好像去取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来着?
……
不对,他干嘛去了来着?
………
他不记得了。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啊!——”
鲍勃惊起。
阳光明媚的照射在他脸上。
他躺在林中空地上,周遭是打斗留下的恐怖痕迹。
鲍勃恍惚好一会,望着那透射进来的阳光。
他回想起最后的一幕,不由检查起自己身体。
伤口留下巨大的疤痕,还有烧焦的痕迹。应该说幸亏他用火焰燎烤止血,要不然一定活不下来了。此时他衣服破碎,身体瘦削不少。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那怪物!
鲍勃转头望去,那怪物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不,应该说是恢复了人类外形的血魔尸体,此时没有了一点生机,还瞪大眼睛,挥舞着手臂,残留着生前最后的不甘与无奈。
他的眉心,一柄利刃没入。
“我记得他不是站起来了……”
鲍勃慢慢爬起,身体还不协调的蹒跚着,一摇一拐走进血魔尸体。
难道是那柄短剑?
鲍勃隐约记得在最后关头,他好像举起了短剑……
“不过,还真是奇怪啊”
他静静抚摸着这锋利的短剑,银白的剑身,奇异的刻纹图案,宛如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雀跃。
“很奇怪的剑,是对吸血鬼有什么克制能力吗?”毕竟先前那样的攻击都没能杀死那个怪物,而只是用剑插入便使他不再恢复……
他也不多想,别回腰间。
黑袍老人身上没有多少东西,在撕碎的黑袍里,有一块啃咬过的骨头和三个铁币。铁币上印的是类似血滴的图案。
“货币?血魔群体的流通货币吗?”
鲍勃收进囊中,起身离去。
已经快到了……
快到了。
他顺着黄皮纸,终于找到了那片熟悉的森林。
沿途的树木上,还涂抹着淡淡的红色颜料,风吹雪打下有些模糊。原本折断的枝干碎叶已经焕发新生,长着许多新的嫩芽。
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角,鲍勃的视线似乎能穿透丛林,看到远处的小屋。虽然那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镇子里还好吧……”
“大家都还好好的吧…”
大家……
鲍勃怔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双眼欲裂,他迈开大步奔走在熟悉的林中。
“不要啊!”
“我不要再失去了!”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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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森林深处,某个异族城镇内,某个巨大广场上,数百的黑袍血魔笔直站立,还有前方数十灰袍以及那寥寥十几名青袍血魔,都如同军队般规整站在自己的位置,恭迎着某个人的到来。
“咚”
“咚”
“咚”
人未至,脚步声已经传至远方。
那压迫使好几个黑袍血魔不由己的低头躬身,强忍着那抖动的双腿。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褐发青年徐徐走来。他一袭深蓝色长袍,内衬的休闲衬衣,迈着轻快的步伐。
要说他走的好似并不快,但一步便出去好几米。
青年走近,广场上上百人立刻单膝跪地。
“嗯—”
青年玩味的看着众人,视线停留在眼前跪地的一个青袍青年身上。
他轻轻抚拍着青年肩膀,时不时挑逗下他的卷毛。
“这不是我亲爱的米萨斯大人吗,怎么在这里跪着啊……”
“艾伊顿大人……”
蓝袍青年微微一笑,抚摸着青袍人的头发。
“错啦,是男爵大人!”
他勾勒一抹微笑,青袍人的脑袋瞬间炸开,鲜血染到周围人身上。他的躯体摇摇晃晃跌倒在地。
“哼哼——”
蓝袍青年继续笑着
“诸位辛苦了,我们准备好开始……屠戮吧!”
———————————————————
熟悉的林子,熟悉的庭院,熟悉的木屋,屋内陈设一点没变,只是积了不少灰尘。
可惜,可惜屋内只有那高大的男人,一身皮衣,长乱的垢发胡子,他轻轻抚摸那熟悉的一切,抚摸着他那颗早已碎开的心灵。
“也…该重新开始了…”
鲍勃喃喃说着。
他拿出小刀,对着铜镜开始修整。
松散的黑发一沓沓散落。
蓬乱的胡子细细切断。
清冷的水洗刷着脸庞,清理着污垢。
鲍勃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轻松,整个人蓉蓉焕发。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庞。
黑色干练的寸头,浓眉大眼,高挺的大鼻头,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像一棵大树,挺拔而雄壮。不过那年轻的脸庞上多了些许沧桑,两道浅浅泪沟记录着男人的蜕变。
一身褐色布衣,鲍勃别着短剑,离开了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家……失去了亲人的屋子还算家吗?
那也只是一间承载着无数记忆的
小小木屋罢了。
……
……
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们。
吵闹着,欢笑着。
一切还来得及,那真是…
太好了…
鲍勃慢慢走在这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城镇里。
他走着。
“呦,鲍勃!好久不见。”
“你这些天都跑哪了?”
熙熙攘攘的人。
亲切的面孔。
他已经多久没和别人说话了?
他不知道。
鲍勃慢慢走着。感受着这许久不见的美好。
“大叔……”
鲍勃走到熟悉的摊位,探头望着里面忙碌的中年大叔。
中年人留着浓密的胡子,浓密的眉毛,眼睛弯成月牙,看向年轻人。
“小伙子又长高了!”
他爽朗一笑,打量着这个小伙子。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去哪忙了……”
二人寒暄着。
大叔几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从那么点一个,到现在的一米九几大高个。
屋里摆着各种铁器。
鲍勃四周张望,像是回到了那些逝去的岁月。
“还是要钢制拳套?”
“嗯,稍微加厚些吧…”
……
……
“大叔,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嗯?”
“就是换个地方,换个县城…”
“我啊…”
大叔笑着。
“我老了…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
“可是…可是…”
“如果可以,我希望就在这里生活,直到死去。”
大叔嘴角流露笑容,痴痴望着窗外的世界。
“直到死去吗……”
鲍勃沉思着。
……
“啊?去哪?我这把老骨头,还想着去哪?”
亚诺婆婆用她那老旧的木棍轻轻敲打鲍勃的胳膊。
“我的大小伙子噢,就是世界末日来了,老婆子我也就葬身在这吧……”
“婆婆……”
……
“你放屁吧,吸血鬼?那都是书里骗人的玩意儿!”
绿帽子齐尔斯嘻嘻笑着,摘下他那经典的绿色礼帽,回了一个礼。
“赶快的吧,回聊啦!我还要送货去呐!”
……
议长公馆里
“那…你是说,你们去看到那些吸血鬼了?……”
昏黄的灯光下,老麦克摘下他那厚厚的眼镜,挑眉看着鲍勃。岁月在他的脸上切开一道又一道的皱纹。
“吸血鬼啊……他们真的回来了吗……若是真的,又能逃到哪去……”
一晚上,鲍勃和老麦克促膝长谈。眼前是镇子里最博学的大学士,年老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光芒。
老人说话很温柔,睿智的言语轻轻地慢慢的像一阵微风,抚摸着孩子的脸庞。他捧着泛黄的书籍,慢慢的和鲍勃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尘封的往事。
烛火在微微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你养父,老凯尔奇,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那是鲍勃第一次真正了解他的阿爸,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他心里,那是个固执的老家伙,不善言语,却在背后默默付出一切。他总是喜欢在兄弟二人身旁站着,微笑着看着他们,就这样一把一把将两个孩子拉扯大。
“他年轻时候可厉害了…银牌的猎魔人,杀了好多好多魔物…”老人浑浊的眼睛凝望着,视线似乎穿透了这小小的书房,一直延伸至那些不为人知的岁月。
年轻的凯尔奇,是个猎魔人。在奥赛尼卡,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要归去哪里。
————————————————————
那是一年的夏天。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镇子。
他们穿着制式皮甲,骑着马儿,数十人就这样神秘的到来。
那时的老麦克,还是奥赛尼卡小镇的名义镇长,自然前来接待他们。他曾在帝国帝都上过学,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帝国任何兵种的制服。黑色的皮甲裹着淡灰色短衣,胸前佩戴徽章,印着图案很奇异,像是…烈日上竖插一柄短剑。
猎魔者。那是一个奇怪的群体。
他们是一群怪人,行走黑暗,与不知名的怪物厮杀。他们不隶属于任何国家,也不归属于任何的势力。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世界上,又事了后凭空的消失。
凯尔奇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很青涩的一个年轻人。
他们来到这里,自称是某议员的私佣军,说有盗贼偷了他们巨大金钱,想在这附近搜查。
事实上哪里是盗贼,分明是一只食人魔逃窜到这里。小队人马沿着足迹追查数天至此。
不过老麦克当时可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小队人就是传说里的猎魔者。当然,要是那时候有人跟他说食人魔什么的,他一定会把他当成疯子赶出去。
他们住在镇上旅馆里,一般白天休息,晚上悄摸溜出去在镇子周围查找。
没过几天,就有镇民嘀咕议论。麦克由此好奇起来。
到了晚上,他偷偷盯着那些人入住的旅馆,等他们出来,便跟在后面,看看到底在干什么名堂。
大晚上的,那队人走出城镇,在乡间土路探查着。夏夜冷风吹拂,麦克不犹打了个哆嗦。
“躲在墙后的兄弟,出来吧,你也跟了一路了。”
说话的似乎是小队队长,一个年轻男人,黄褐色头发,深邃的眼睛,挂着笑容。
麦克探出身来。
“我是很好奇你们的身份和目的。”
……
他坦然说着。
“噢?”
年轻男人爽朗大笑。
“我们其实是——猎魔者。”
……
他们说夜行是怕引起关注,要猎杀吃人的怪物什么的。
说实话,麦克是不信的,无论是年轻人说的关于他们的身份,还是那稀奇古怪的亡魂鬼魅的,麦克只当他们是一群热衷幻想的有钱子弟,幻想着骑士的稀奇事迹。不过这么多天,他们也确实没惹什么祸端,麦克也就懒得去管。
……
直到那天。
清晨
城镇边缘的村庄,某家的房屋被整个撕扯破碎,人和家畜尸体被肆意摆放,有大范围啃咬痕迹。
人们都聚集而来,看着这惨案。
麦克听闻,急忙从镇里赶来。看到那尸横遍野的场景,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他不断安抚大家的情绪,也去试图了解案发情况。
人们说晚上隐约看见一个巨大身影经过,像大树一样高大。不过人们大多以为是自己眼花,不以为意。
这时,青年队长也带着几人前来。其中就包括那个叫凯尔奇的青涩青年。他们也来了解了基本情况,听完,队长拍拍麦克肩膀,低声告诉他单独聊聊。
“你是说,食人魔砸了房子,咬了人畜?”
麦克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并不相信,但眼下又有什么东西可以一下弄塌一栋木房呢?
“你们…打算如何去做?”
青年队长俯下身,靠在麦克耳边低语。
……
麦克姑且相信,便采取一次他们所说的法子吧。
小队五十多人分拨十组,分散在城镇附近乡村各个位置,他们支起数十大锅,在锅里倒入大量牲畜鲜血,生火煮沸。
鲜血腥味蔓延开外数里,接下来便只剩下静静等待了。
“这样真的好吗?”
麦克凑头问去。
青年队长笑着摇摇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看天,但是只要它敢冒头,我们便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夏夜里,几人在草地上等了一晚上。
大概是凌晨两点。
远方响起枪声,一道血色烟花划上夜空。
“三点钟方向!”青年队长立马站起,翻身上马。
“要一起来见识下这世界的另一面吗?”
他向马下的麦克伸出左手。
那对于老麦克,是一生也无法忘怀的记忆。
……
几人骑着马儿疾奔在乡间原野,向着红烟方向而去。
当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怪物影子了。
现场一片惨烈。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留下的五个队员有两个带伤,其中一个伤口贯穿胸口,滚滚鲜血往外冒着。几人正在焦急地包扎止血。旁边有一个年轻女孩瘫倒在地满脸苍白,睁大眼睛望着。
队长一怔眼睛,跳下马来冲到前面。
“血止住了…保下一条命…”
“队长…”
伤员抬起手虚弱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队长轻轻抚摸伤员额头。
“什么情况?不是说看到怪物不要纠缠吗?等人到再说!”
环视众人,一个青涩的身影站了出来。
“抱歉,队长,是我冲上去的……”
一巴掌狠狠扇到脸上。青年摔了出去。
“怎么?你抗的命?”队长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狠狠盯着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