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于院外呼唤。
李老汉好半响方才回神,寻声望去。
隔着篱笆的院子外那人只是站着,面带微笑,双眸温润。
他腰佩无穗带鞘长剑,容颜俊美如妖,与天皎皎明月交辉相应。
好俊俏的后生!
李老汉揉了揉眼。
一时分不清是这年轻人太过醉人,还是这夜月光迷住了人眼。
“小道李玄犬,老丈请了。”
李玄犬右手掐住左手大指,左手盖住右手,为“负阴抱阳”行了见礼。
“好说好说。”李老汉随手将烟杆插在腰后,瞧着年轻人腰间长剑,一时拘谨不安。
这后生长得太白净好看,寻常庄稼人家养不出这等身段。
莫不是郡城中朱门高楼里的公子哥儿?
“老丈莫怕,小道佩剑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不会害他人钱财性命。”
绿林歹人不在此列。
李玄犬侧身藏住长剑,一挥手便是整座潮春湖,洒然笑问道:
“请教老丈,左近可有山精妖邪作祟?”
李老汉随着指引望向淹没于月夜中的潮春湖,如遇洪水猛兽,欲言又止。
“小道途径宝地,此番正为斩妖除魔而来。”他心细如发,自知老人顾虑。
“法师不诓小老儿?”
“苍天为证,明月为鉴。老丈但说无妨。”
李老汉整张脸皱到一起,嘬着烟嘴犹豫不决。
到底是比郡公老爷还老爷的水神老爷。
人尚不能和官斗,何况是能无风起浪的神?
不能够的。
然而一想起年幼可爱小孙女被选为陪祀童女,不日溺毙,顿感心如刀绞,一跺脚咬牙低声道:
“外头风寒,请法师移步至里奉茶上座,听小老儿一叙。”
李玄犬应邀入院。
途中他脚步一顿。
平和目光在院子一处角落稍许停留。
也不过是一晃即过罢了,又随主人入屋而去。
屋外院中一角。
那里松柏相依,亭亭而盖。
树下野谷丛立,左右伴生葵菜。
有野犬伏冢而眠。
月夜清冷。
冢上野犬悄然抬头警惕望向木屋。
原来那道长进屋前余下了一声叹息,不慎惊扰了夜色,不过随即又被淹没在风中。
屋内。
绿油灯焰无声跳动。
李玄犬无视坦然入座。
当李老汉端上杯浊茶,他只是看了看,点头谢过却不曾饮用。
李老汉没注意到眼前人异样,自边上拘谨坐下。
又拔出腰间旱烟往桌角敲了敲,缓缓述说这这些年关于潮春湖水神老爷秘闻。
……
“噢,竟是还有其它妖邪在此盘踞?”
李玄犬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
方才听李老汉绘声绘色一顿描述。
在潮春湖一带水域。
除了他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水神老爷外,竟还有另一位山精妖邪。
“可不是。”李老汉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那位柳娘娘也不知什么来头,郡府重金悬赏各方能人异士云集,多年来数次讨伐无果。”
“喏,那张赏钱百贯的缉拿令呐,现如今还在城门告示栏处张贴着呢。”
李玄犬思索一二,轻声询问,“柳娘娘与水神是何干系?”
“小老儿不知。”李老汉叼着烟嘴含糊摇头。
“她可曾害人,到郡城或周边乡野作祟?”
“闻所未闻。”
“即是如此郡府又为何派人降她?”
“听闻郡府那头流出来的言语,道这是郡公老爷的意思。”
李老汉瞟了眼正门,四下无旁人眼杂,压低声音道:“郡公老爷想拿了柳娘娘做妾哩。”
李玄犬洒然一笑。
李老汉最后一句话毫无依据。
多半是坊间茶余饭后流言蜚语。
听听就罢了,当不得真。
然实情如何尚未知晓。
当下唯一能确认的一件事。
李老汉口中的水神老爷,定是缉拿令上三足金蟾无疑。
如金蟾这般修炼有成的水属精怪,定然精通水遁。
如今它占湖为王,统辖一方水域。
倘若不能一击建功?
此獠定然凭借水遁神通逃入浊河大渎,从而远走高飞。
若是想拿下金蟾还需稍许谋划。
李老汉口中这位柳娘娘也许是个突破口?
“老丈觉得柳娘娘是坏人否?”
“小老儿觉得她不祸害乡里,她就是好人。”
“然也,有老丈这话足矣。”
见李玄犬出屋去到院子,李老汉连忙跟上。
他犹豫片刻,作揖低声下气道:“敢问法师,方才提及小老儿孙女陪祀一事,可有万全之策搭救于她?”
“不急。”李玄犬笑着取下包袱,“老丈帮了小道的忙,小道自当投桃报李,尽所能及之事。”
他以院中石磨为台,从包袱里往外倒腾些许事物。
令牌、令旗、三清铃、水盂、筶……
皆是开坛作醮所用法器。
“此事岂能不急?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孙女,她要是没了该怎么办咯。”
“所以你才流连于此,不肯离去是吗?”
闻言李老汉愣神僵在原地。